《快穿之成人法则》叼枣子的金毛 文案: 他一个一拳揍下去能把人掀翻的汉子,站起来一米九,走着走着被一只大白虎叼走,然后被迫听这些小娘皮叽叽歪歪,睡觉都不安生,日你个仙人板板! 娘们矫情老不好?多半是作的,艹一顿就好了 欢迎大家抓虫 暴躁坏脾气心软攻×占有欲爆棚精分受 受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自卑无盐娘炮受(现代) 敏感清高兄控受 (现代) 娃娃脸狠毒暴君受(架空) 阮息的结局我补了,补在第二个世界的第九章后面 感谢大佬们的厚爱,九十度大鞠躬!!!!!!!!!!!!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系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镇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娘娘腔的日记(1)   阮镇感觉烦躁,那个男孩的碎碎念持续了很久,久到阮镇想从日记本里爬出来捏断他脆弱的脖子。   阮镇本来在睡觉,他大大咧咧地瘫在沙滩上,铺平自己的四肢,像一只吃饱喝足给自己舔毛的大型野兽。   一只大白虎叼走了他,阮镇醒来时,他的身体变成了一本娘唧唧的日记本,灵魂被寄放在一个话唠男孩的脑子里。   阮镇被迫攻略各个任务目标。   据说,任务完成就可以回家了,关键问题是——阮镇压根没想过什么回不回家,他只有远方,没有归途。   阮镇讨厌受制于人,他同样讨厌别人的自作主张。   但这些,都不会比这个男孩更能让他烦躁。   “我是一个娘娘腔。”   “我很丑。”   “可是我,很想爱他。”   男孩停笔,清秀的字迹散发着水果笔淡淡的清香,他想了想,在纸上画下一个圆嘟嘟的爱心,抿着唇浅笑。   今天又要见到那人了,他拨了拨自己额前的刘海,确保它能遮去小半部分的胎记,满意地笑了笑。   阮镇叼着烟,不屑地笑出声。   “小稚,好了吗?”   司机叔叔又在催了,其实离上学时间还早着哩!   不过,能早点见到那人,很好。   小稚一手拉着粉色闪片书包,一手将校服外套甩在肩上。   厨娘奶奶听见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小稚啊,早餐不吃了吗?”   小稚咬着一片面包,匆忙将一鸣牛奶和熟鸡蛋扫入书包,含糊着回她,走了!奶奶!   教室里空落落的,只有祝廷礼大声的朗读声,清扬悦耳。小稚揉了揉泛红的耳朵,大概自己的耳朵会跟网上说的一样,要怀孕了吧……   他坐在自己位置上,着迷地看着那人的背影,青松一样挺拔,真好看。   听说他下周要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小稚翻了翻自己空白的、全是大叉的数学作业本,有点小骄傲,数学这么难,可他都会呢。   阮镇变换了个姿势,懒懒地吐出烟圈,思考着现在闯出现搞死这个傻子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诶,你今天带牛奶了吗?”   那人转头,自然地询问。   小稚呆呆地望着他,涨红了脸,他……他他他!跟我说话了?   “别瞅了,娘娘腔,说你呢!牛奶和鸡蛋,有吗?”   “有……有的!”   小稚慌乱地扯出书包,摸索几下,将牛奶和鸡蛋献上去。   那人视线滑过小稚粉色闪亮的书包,嫌恶地皱眉。   娘娘腔就是娘娘腔,什么见鬼的书包,丑死了……   他瞥了一眼小稚左脸上偌大的深色胎记,想起黎稚扭捏的作态,用力吸了口牛奶,自己能理他,真他妈的善良。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小稚有些失落,那人该不理他了。   他是娘娘腔。   他很丑。   他是差生。   老师同学都不理他,比捉弄打骂更难受的,是全世界的人都把你当空气。   小稚皱皱鼻子,安慰自己,好歹今天那人与他说话了,还是两句呢。   小稚小心翻开浅紫色外壳的日记本,将这件事写进去。   抬头看见那人对班花笑,他笑得很好看,他说:“娅珂,我有鸡蛋,你要吗?”   那人的手握着鸡蛋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扯过一张手帕纸垫在下面,小心仔细地将蛋壳剥下,他的手很巧,鸡蛋表面没有一处坑洼,光滑细腻地像班花泛红的脸蛋。   小稚强迫自己低下头,他颤抖着在日记里写下:“小稚很开心,小稚……没有不开心。”   【啧,垃圾。】   到底是瞎成什么样才能看上这样的垃圾,阮镇实在不解。   日记本上忽然浮现了一句话,凭空地。   小稚揉了揉眼睛,使劲看了会儿,不会是昨天晚上看小说看得太晚了吧?都怪作者,让男配死了,昨天晚上眼睛都快哭瞎了,熬夜熬到凌晨三点,这下可好,都出现幻觉了。   小稚啪地一下合上日记,趴着睡觉。   反正他不爱读书,母亲从来不会过问他的事。   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英语老师巡早自习,看见他趴着,撇了撇嘴,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天天上课走神睡觉,打个电话跟家长沟通情况,人家家长还多能耐似的。   “老师你要多少钱,我给学校捐栋寝室楼成吗?以后黎稚的事,您就看着办吧,我这一分钟几百万呢……”   黎稚的母亲麻利地挂断了电话,英语老师气得直发抖。   合着皇帝不急太监急,这黎稚,他还就不爱管了,谁爱管谁管去!   黎稚由此获得了上课睡觉的特权。   学校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黎稚晚上到家,将自己摔入柔软的大床,抱着毛绒大熊使劲亲了一下。   这大熊是他去年生日,母亲的秘书为他准备的,听说颜色是母亲决定的。   黎稚喜欢极了,是母亲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呢。   黎稚专门为它取了名字,时常对着它说话,就像对着母亲说话一样。   “花花你知道吗?今天他给班花教数学题呢,他教得可好了,下午数学老师发作业本,听说班花得了A ,我从来没得过……”   黎稚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在床上滚了一会儿,忽然忐忑着问:“你说我要是去问他……”   “哎呀,我想什么呢,他肯定不会教的啦……”   黎稚急忙否定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使劲拽着玩具熊的小刘海,迟疑着:“可要是……万一呢……”   那人单手按在他的桌面上,呼出的气拂过他头顶,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他蓝色的水果笔刷刷地写下复杂的数学公式,他们靠得很近,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近……   这样想着,黎稚捧着自己红透了的脸轻喘了口热气,跳下床,蹲在自己的椅子上,一笔一划地刻下:“明天,去找他问问题。”   黎稚甜笑着吧唧亲了口本子,开始期待明天。   【省省吧,脑子呢?】   黎稚吓了一跳。   他没写这句……吧?   【你是脑残吗?】   黎稚的手抖了一下,将日记本甩手丢了出去,他震惊地盯着地上的日记本,是它……在说话吗?   日记本,也会说话?   黎稚小心翼翼地接近日记本,用脚趾头将日记本夹起。   他有点害怕,用了几个月的日记本变异。   日记本上的字变得黑红,显示出它极大的怒气。   【小鬼,你找死吗?敢用脚动我!】   黎稚猜测它应该是可以看见的,可是日记本哪来的眼睛,这好奇怪……   黎稚跳脱的思维只纠结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   它的出现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了,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你……是什么东西?”   黎稚保持着与他一臂的距离,不太敢靠近。   【我?我是你大爷!】   日记本的怒气在翻涌,纸页上爬满了深深浅浅的红色,很能吓唬人。   可是黎稚没被吓到,他裹着棉被坐在地板上,盯着日记本生生地盯了大半夜,发现它没什么危险后,将它拎到桌上,用牙齿试探着啃了一口。   他想知道,变异的日记本是不是也会疼。   【**!你有毒啊!】   黎稚不睡觉盯人,阮镇可不打算奉陪,几分睡意被黎稚一口啃没了。   阮镇一口咬死黎稚的心都有了。   日记本看起来已经气炸了。   黎稚却眯着眼笑起来,会疼就好,会疼就是活物,能跟他聊天。   他有点期待,那个能够与自己交流的生物出现。   是的,生物,哪怕不是人,也没有关系的,他太渴望说话了。   只有三个人会跟他说话,厨娘奶奶,司机叔叔,还有廷礼。   厨娘奶奶做了饭就走,司机叔叔只在上学的路上见到,廷礼的话,也不过只有要早餐的那一句。   可是他有那么多的话想说,讲那么几句无异于隔靴搔痒。   他很快回过了神,压抑飞扬的语调,“你是系统吗?”   虽然现实里没有见过,但是在小说里已经不是新鲜的梗了。   黎稚喜欢看小说,最近他最爱的题材是快穿。   黎稚想起了网上最近流行的快穿,这很像是系统的出场。   其实他觊觎系统很久了,一个在脑子里喋喋不休的小可爱。   不等回答,他摸上自己的丑陋的胎记,忐忑了。   他问得腼腆,“你们穿越部,丑八怪也收吗?”   他有点担心是他们搞错了对象,其实想找上的不是他,又急急保证。   “不过你放心啦!我……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完成任务的!”   说完,他才有勇气说出那句几近卑微的请求。   “所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呵呵。】   嘲讽意味明显的语气,黎稚的眼神黯淡了,果然,还是不行么…   阮镇被他失落的脑波扰得糟心,就没见过这么会闹腾的小鬼,搞得自己跟过过山车一样,晕得慌。   阮镇被迫居住在黎稚的脑子里,黎稚情绪一起伏,阮镇就遭殃。   不耐烦的男人只好屈尊降贵地安慰他。   【收的,什么玩意儿都收。】   日记本听起来心情不好,黎稚暗自叹息,看来他遇到了一个坏脾气的搭档。   他揣测着它的来历,试探着问:“你是被迫成为系统的吗?”   小说里的有些系统是人死后被抓去训练而成的,也许他也是。   黎稚想,这也许是他的伤心事,我不应该问的,黎稚想展示自己的善意,又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   有一个事情,他迫切地希望得知。   他绞着手,有点不安,有点兴奋。   “请问,系统先生,我的任务是什么?”   阮镇被这小鬼的脑洞震惊了,踩灭烟头深沉地叹了口气,攻略这种智障,真是委屈镇爸爸了。   嗯。   心疼自己三十秒。 第2章 娘娘腔的日记(2)   “系统先生?您还在吗?”   阮镇拒绝跟脑子不清楚的人交流。   【病毒入侵,乱码中。】   黎稚捧着日记,目不转睛地盯着,担心自己刚得的搭档出了故障。   他可不能失去自己的说话对象,花花闷极了,说一百句都不会应一声。   【***别担心了……老子…晕过山车……】   黎稚觉得阮镇在安慰他,不由笑眯了眼,笑出两颗小虎牙。   还是系统先生好,不仅会嘲讽他,还会安慰他,生龙活虎的。   不过手里的日记温度灼人,系统先生好像更生气了呢。   为什么呢?   好吧……   每个人都有那几天,我要体谅他。   黎稚搂着日记本,把浅色的白雪公主床单滚得一团糟,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喜欢他的人。看小说的时候,总是很羡慕那些,轻松吸引人家眼球的角色。   小说的主角,大多是天生丽质的,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多是清秀可人,或是耐看,或是可爱。反正呢,是没有他这样的丑八怪的。   主角们的性格……女王也好,温润也好,冰山也好,总而言之,跟娘娘腔没有丁点儿关系。   哦,不好意思,他还是个同性恋,零,纯的。   就算是网上的那些‘腐女’,对同性恋极其友好的那群人,实际上对他也不是很友善。   黎稚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排斥自己,司机叔叔说,存在即合理。   就因为他没有按照她们的意愿生长,所以被排斥吗?   可是他是他自己啊,他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的模样呢?   他想过整容,   也想过改变。   小稚翻开日记,指尖滑过那天记下的心情,是满含怨怼和委屈的质问。   他问,一个人生而丑陋,错了吗?   他在问,一个人不按他人意愿活成自己的样子,是罪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至今没有答案。   黎稚有一个心意,被众人善待的心愿。   他渴望奇迹,渴望成为人生的主角。   小说是,流水的主角,铁打的金手指。系统先生选择了他,他也就是主角了,这样,拥有了金手指的他,会不会更招人喜欢一些呢?   也许明天,他和后桌胖子挥手,胖子会扯着嗓门招呼,放学去我家做作业?   他帮猴子捡起橡皮,猴子给了他一拳,谢啦,兄弟。   他课间擦好黑板,英语老师看见了,摸了摸他的头,他说,小稚真是个好孩子呢。   他帮小组长端作业给老师,路上被人不小心撞倒了,路过的隔壁班同学热心地围上来帮忙,诶,你没事吧?   也许明天,他给那人递牛奶,那人温柔地问:“你有哪道题不懂吗?我可以教你的。”   小稚笑了一下,为自己过于甜蜜的幻想。   他渴望融入人群,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呀。   他将日记贴在自己的心口,任由愉悦和轻快在胸腔里汹涌。   系统先生,万分感谢系统先生,选择了小稚。   虽然一直很孤独,可是他始终相信,只要你殷切地祈求,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   小稚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会对系统先生很好的,毕竟,他选择了他,作为他以后无数个世界的伙伴。   系统先生,虽然坏脾气,却是很好的人呢。   黎稚满怀期待与感恩,这就像是自己成真的梦想,来迟的奇迹。   他忍不住在日记本上落下个轻柔的吻。   而此时烦躁的‘系统先生’,感受着黎稚的心声,沉默了。   这个攻略对象,确定是脑残,无疑。   与阮镇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是黎稚的笑容。   “小稚今天很开心?”   频频笑出声的黎稚引起了司机的注意,司机用余光看他,连眼角的皱纹都透露着关心。   “是因为交到朋友了吗?”   黎稚愣了一下,咀嚼着“朋友”二字,系统先生,应该算是他的朋友吧。   他们会一直陪伴着彼此,时常聊天说笑,朋友……不就是如此?   黎稚的手摩挲着日记上阮镇狂放不羁的字迹,灿烂地笑起来,他用力点头,声音暗藏温柔。   “是,是交到朋友了。”   【谁是你朋友,老子同意了吗?】   黎稚真诚好奇地写下:“那小稚要怎么做才能让系统先生同意呢?”   阮镇嘴贱,得意洋洋地反击。   【我——永远都不会承认的。】   黎稚的眼睛霎时间暗了下去,浅褐色的瞳孔像漩涡一样深邃。   他一下一下地抚摸日记本的纸页,缓慢而用力,阮镇能清晰地感受到,小鬼抚过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鬼看起来很生气。   比生气更多的,是他心里搅得阮镇不得安宁的悲伤。   阮镇摸了摸鼻子,好像有点过了。   【喂,如果你乖乖地听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黎稚摸着日记本的手停了,好一会儿,才兵荒马乱地翻找出不知所踪的笔,他写得很慢,阮镇感受到了他的认真。   “我一定会很听话的,超级听话!系统先生别不要我,好不好?”   【当然,老子是守信的人。】   司机打着方向盘转了弯,叮嘱道,   “那要和朋友好好相处,互相包容啊。”   黎稚使劲点头,又挂起笑容,他啪叽一口亲在了日记本上,吻正巧落在中间粉色带亮片的铅笔图标上。   自己的新朋友,他甜蜜地翻着日记本。   虽然有些淘气,也不是不能忍受,既然他属于自己了,总要多包容几分的。   黎稚这样想,果然好受了许多,又忍不住亲了日记本一口,这是他的。   【*!老子的大鸟!别**乱亲!】   阮镇要崩溃了,哪里来的奇葩小鬼,不晓得羞耻的么?   【喂,小鬼,那日记本是老子的身体,再乱亲你就等死吧!】   日记本闪烁着妖异的光,一排血红的大字以弹跳的方式从左侧进入。   黎稚摸了摸大字,有些好奇这些看起来恐怖血腥的字是不是番茄味的。   阮镇突然想到一件事,收敛了脾气,语气仍然嚣张,“帮我开语音模式。”   黎稚偏头,满脸困惑,仔细摸了摸日记本,暗暗称奇,系统先生居然这么高级,还有语音模式。   “怎么开启?”   阮镇嘲笑他的惊奇,这就高级了?老子真人模式吓死你。   阮镇是恶趣味的人,捉弄人的念头顿起。   他叼着烟痞痞地说,   【唔,你只要在心里默念十遍‘大佬,智障请求接听’就OK了。】   黎稚哪还能不明白阮镇在捉弄他,曲起手指轻敲了封面一下,正中铅笔。   【*,你要死吗?老子的大*都敢敲?】   阮镇在小千世界里游荡,学得最快的就是满嘴的脏话和吊儿郎当的痞气。   白虎吐槽他好的不学学坏的,被揍了一顿不敢吭声。   黎稚没见识过这样的不入流,他红着脸感叹,系统先生说话也太……那啥了吧。   又伸手偷偷地摸了摸铅笔图形,惊叹,原来这是系统先生的小几几么?   好神奇哦……   手里的日记本开始变得滚烫,黎稚暗笑,系统先生害羞了。   凶巴巴的系统先生害羞的样子,莫名地很想看呢。   【咳,算了,那啥,点一下封面左上角的深紫色圆点。】   阮镇出声,掩饰自己听到黎稚心声后加剧的羞耻感,总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屁孩调戏了。   哪里有什么圆点啊,这本日记还是他自己亲手挑的呢,封面除了粉色亮片铅笔,干干净净的。   不过想到系统先生暴躁的脾气,还是乖乖照做吧,不然他又要生气了。   朋友来之不易,还是哄着比较好。   他可不想惹怒系统先生。   仔细研究了许久,终于瞧见一针孔大小的圆点,黎稚满头黑线,这语音模式未免也太难开启了吧。   阮镇同样唾弃这设置,白虎简直存心找揍!   【喂,小鬼。】   低沉浑厚的男声响在耳边,仿佛系统先生就趴在他的脖子上对着他的耳朵说话一样,黎稚不自在地挪向旁边,攥着书包,局促不安。   声音如影随形,【怎么,害羞了?】   随即响起一阵快意的笑声,黎稚羞恼地想,系统先生,真的是太过分了。   可是有人一直在耳边说话的感觉,美妙到让黎稚沉迷。   车上的时光因系统先生而短暂,学校很快就到了。   今天会是很好的一天吧?   黎稚扯扯书包肩带,站在教室门口,踌躇了一下,里面依旧是声声悦耳的朗诵声。   想到自己书包里的系统先生,忽觉充满了勇气,他扬起大大的笑容,用力推门进去。   用力过猛,门甩在墙上,制造出砰砰的声音。   那人被这大动静惊到,臭着脸“啪”地合上书,厌恶地看着未收敛笑意的黎稚,丑八怪笑了比不笑更丑!   黎稚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笑容,还记着自己来时的幻想,磕绊着问好:“廷……廷礼……早上好!……”   声音由于过度紧张变调,很刺耳。   祝廷礼皱着眉收回视线,仿若未闻,翻开书朗读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松开眉头。   黎稚僵着笑愣在原地,无措地抠着自己的手。   廷礼读书可真认真,是啊,他一向读书很认真呢。   黎稚轻轻换了口气,捏着书包蹑手蹑脚地路过那人,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懊恼地想,都怪他笨手笨脚的,搞砸了。   不过……黎稚握着温热的牛奶瓶身,总算是有点安慰,廷礼还挺喜欢他的早餐,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黎稚压下自己心里泛滥的委屈,自嘲,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嘛,怎么今天就矫情了?   黎稚眼尖扫到自己桌子上被刻上的“娘娘腔”,憋着气,忍住鼻尖的酸涩。   突然很想他的系统先生啊。 第3章 娘娘腔的日记(3)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同学,祝廷礼仍然无视桌上的牛奶与鸡蛋,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朗读。   黎稚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不吃,又悻悻地低头,算了,还是别问了。   何必自取其辱。   后桌的胖子和猴子聊得热火朝天,黎稚耳朵竖的老尖。   后桌的话题向来有趣,黎稚时常偷听,他也想加入聊天。   “猴子,昨儿个那姐姐……怎么样啊?”   猴子叹了一声,埋怨,“你坑我呢,别提了,老子裤子都脱了,妈的,结果那女的一脱裤子,妈卖批诶,是个带把的。”   黎稚也跟着笑了起来,自诩老司机猴子也有今天。   胖子憋着笑,躲过猴子书和铅笔盒的双面夹击,挑眉,“跟……那位……一样的?”   黎稚的好奇心被高高吊起。   猴子抹了把脸,“得了,你可别侮辱那姐姐,就你前面那个,又娘,又丑,说个话都不麻利,支支吾吾的,哪像他啊,老子一叫‘人妖?’,当场就把老子挠成花猫了……”   “烈性得很,走之前还拿包捶了老子几下,妈的那力气……”   “那位?”猴子嗤笑,“可别把自己哭成花猫!”   黎稚愣了,好久才回过神,他扯起嘴角,唾骂自己,又不是说你!心酸什么,打住啊,可别对号入座……   他这样想着,眼泪却接二连三落下来,砸在日记本上,日记本上的墨水都被晕染开了。   【怎么着?要给老子洗澡?】   暴躁的男声,携带着明显又强烈的不耐烦。   黎稚顿了一下,慌忙地用手揩掉脸颊上的泪水,又去抹纸上的水迹,到底是内疚不安,抽出手帕纸仔仔细细地将日记本擦了一遍。   阮镇被他里里外外摸了一遍,火气都摸出来,深感丢脸,点了支烟一口接一口地抽,凌厉深邃的眼眸里火星若隐若现。   “系统先生,您还在吗?”   【叫你镇爸爸干嘛?】   虽然是粗俗的言语,可他的声音过分好听,像是冬天山谷里呼啸而过的北风,不羁又满是寒气,又像是雄狮午睡后慵懒的低吼。   黎稚听得耳朵发痒,心里的委屈奇异地安定了下来,黎稚有种到家了的感觉,他现在已经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他有自己的系统先生。   他虔诚地将带着烫人温度的吻落在日记外壳上,问:“系统先生不生气了吧?”   阮镇暴跳如雷。   【***脑缺啊!又亲老子大鸟!看老子不*死你!】   黎稚迅速烧红了脸,一心只想讨好系统先生,倒是没有注意这个,系统先生也真是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露在外面呢……害他老是闹乌龙……   【**,老子大老子骄傲不行啊,你管我?】   阮镇是可以听见黎稚的心声的,气笑,什么强盗理论,自己非要亲还要怪老子露着喽?   怪我咯?   一想到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大白虎,阮镇就恨得牙痒痒。   被阮镇一打岔,黎稚的悲伤也散得七七八八聚不起来了。   他又向来不爱听课,便不停地骚扰阮镇。   “系统先生,你是不是还有真人模式?”   “系统先生,你声音真好听。”   “系统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任务是什么呀?”   “系……”   【系你个鬼人头!别**烦我。】   黎稚瘪瘪嘴,不太乐意。   他想跟系统先生一起玩,可是系统先生不高兴带他玩。   黎稚想出了一招,让阮镇再次确定了自己想掐死他的一招。   黎稚刻意去摸日记本上的铅笔。   从那次以后,无论怎么召唤,任凭黎稚在日记本里写了一页又一页的对不起。   系统先生再没出现过。   他的第一个朋友,从来没有人和他贴得那么近,仿佛就住在他的心里,他没有说他的难过,系统先生却什么都知道,他这样确定着。   可是他把系统先生弄丢了,他的,第一个,唯一一个朋友。   明明才见面,可是他对系统先生已经这么在意了。   能有一个人陪着他,听他说话,真的很好。其实系统先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是一个,会为黎稚抱不平的人。   尽管他暴躁易怒,满嘴脏话,又喜欢捉弄人,可这是系统先生,是驱散寂寞的系统先生。   黎稚急得上火,嘴上发了几个燎泡,夜里都睡不着,眼泪流得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   阮镇看他实在凄惨,不好意思欺负小孩子,勉为其难地吭声。   【行了,我来了。】   黎稚终于又听到他别扭的声音,心里一抖,哇得哭出声来。   【哭个鬼啊,这么大一爷们。】   黎稚将日记本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眼泪灼热的温度烫得阮镇浑身不自在,他深吸了口烟,在过山车一样的环境里,按耐着性子安慰黎稚,   【老子原谅你了,再哭就翻脸。】   黎稚胡乱抹了把眼泪,勉强收住哭声,如获至宝,在日记本上落下细密的吻。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惹怒他的恐慌,以及对自己鲁莽行径的歉意。   难得的,阮镇被动了几几,吻得浑身燥热,却没有气急败坏地斥骂他。   他只是沉默地抽着烟,黎稚想说的,他已经坐过山车坐得很明白了。   只希望他,情绪稳定一点,不行……要吐了……   这小鬼,是在找死吗?居然敢这样颠他。   阮镇当然不理解,他永远想象不到一个憋了十几年的孤独患者有多渴望交流。   说话,甚至成为了一种欲望。   黎稚只有这么一个朋友,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说话,说自己的难过,说自己的孤独,连快乐和喜悦,也一并想分享给他。   黎稚不太在意阮镇是什么反应,能安慰自己的话就中大奖了,假如他嘲讽,也没关系的,至少说明他在听。   阮镇烦不胜烦,一会儿不理这个祖宗就要坐过山车,真他妈是怕了他了。   见鬼的过山车还是自带bgm的。   你永远不懂我伤悲,   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就像那永恒燃烧的太阳,   不懂那月亮的盈缺……   【缺缺缺,还缺!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系统先生!你理我了!”   黎稚眼睛发亮,捧着日记本嘿嘿嘿地傻笑,即使刚刚被斥责了,他仍是兴高采烈的。   阮镇抹了把自己的脸,心情沉重,他这个攻略对象,该不会是个傻帽吧?   黎稚好不容易得了个朋友,就跟他的心尖尖似的,一门心思都扑在阮镇身上了,连暗恋对象的牛奶跟鸡蛋都不带了,系统先生不喜欢。   每次带了系统先生总要有一阵不理他,骂他没骨气,尽倒贴。   虽然他卖卖惨系统先生总是能哄回来,可系统先生也的的确确是不开心了。   黎稚舍不得让他皱一下眉头。   暗恋对象从来不听他絮絮叨叨唠嗑;暗恋对象也从不恶声恶气地恐吓他喝牛奶,多吃肉;暗恋对象更不会一面嫌弃臭骂他,一面教他写数学题目……   还有睡前的恐怖故事,系统先生总觉得是自己屈尊降贵地,勉为其难地在哄他这个难搞的小鬼。   其实呢,若不是系统先生一说到恐怖故事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说完一个还想说,意犹未尽。他哪里愿意听这种无聊的情节一听就是半宿。   黎稚咬着笔头有些小烦恼,系统先生固执地认为,不爱喝牛奶的小鬼就是会怕鬼的,他总是恶趣味地吓唬他,等到黎稚被吓得瑟瑟发抖嗲里嗲气地求他放过,他才勉勉强强地停住。   要骗过系统先生真是不易,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想法,假装害怕,是极具技巧的事。   把脑袋放空,让恐惧填充,这样才能骗过什么什么都知道的系统先生。   幸好,黎稚发现了系统先生也是要睡觉的,比如现在,他睡着了,与黎稚情绪、想法连接的那条线才被切断。   不然,黎稚断不敢想这些,要是被骄傲的系统先生知道自己在哄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黎稚随手扯出那叠100 的试卷,耐心压平了卷起的页脚,一张一张地折好,收进抽屉里,加了把狮子形状的小锁。   系统先生其实教得并不好,他耐心有限,讲了一遍黎稚还是不懂,他就上火,教学一半都是在他的怒骂下进行的。   比起暗恋对象教班花的水平,差得远了。   但不同的是,无论他上火多少遍,无论他骂了多少个白痴傻瓜,他就是要教会黎稚。   有的时候,黎稚明明听懂了,还是要说不懂,他喜欢听到系统先生生龙活虎的声音,似乎在宣告着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凶恶的系统先生,似乎忘记了要给他任务,黎稚摸着日记本眯着眼笑,也许,他不是系统先生,也没有任务可派,可那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只要他来了就好。   黎稚缓缓地在日记上落下一吻,笑着想,系统先生要是知道自己又吻他,肯定要发脾气的。   黎稚克制不了自己想亲近他的冲动,他那么好,明明耐心天下最差,还愿意迁就自己。   被纵容,被娇惯,被回护,被恨铁不成钢。   他的系统先生太好了,好到黎稚想一口吞到肚子里,这样就不怕别人夺走了。 第4章 娘娘腔的日记(4)   黎稚想到今天老师的怀疑和同学的窃窃私语,黎稚垂睫,抿了口微凉的开水。   一个被认定了是差生的人取得高分就那么无法接受吗?   【一群老不死的东西,老子教的人考得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系统先生不屑又愤怒的嘲笑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说,【小鬼,有什么可难过的,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而已。】   他斩钉截铁地告诉黎稚,【在意别人做什么,你有老子就够了。】   黎稚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扑倒床上,连打了好几个滚,系统先生当真是男友力max!   黎稚抱着毛绒熊猛亲了一阵,好一会儿,他才喘着气,兴奋大叫:“花花,我好想见到系统先生啊,好想好想好想超级想!”   “花花,系统先生一定超级帅的,不过……就算他不帅,我也一定很喜欢!无论是他长成什么样,我一定都喜欢!”   黎稚滚了会儿,瘫在床上,满头大汗,他迷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不由自主摸上了盘踞在左脸上的大胎记,笑意淡了下来,从未有任何一刻,他比现在更渴望让脸上的胎记消失。   系统先生,会在意他的相貌吗?   会的吧,所有人都在意啊。   如果自己长得好看的话,系统先生是不是会更温柔一些,他好听的声音,是不是不仅仅只是用于嘲讽自己?   也许他也会吐露甜言蜜语……   黎稚伸手掏来床头柜上的镜子,仔细端详,眉毛太淡了,嘴唇不够小,鼻子又不挺,眼睛吧……眼睛还行,圆圆大大的,睫毛根根分明,水汪汪的,但是左脸上暗红色的胎记太碍眼了。   黎稚抠了抠胎记,果然没抠掉,心里忽然生出些委屈来,他有点想系统先生了,为什么他还没睡醒……   说曹操曹操到。   【喂,小鬼,老子睡觉呢,颠我做啥?】   黎稚瘪瘪嘴,蓄在眼里的眼泪就浇下来了。   怎么办,听见了系统先生的声音,觉得更委屈了……   他本来就是爱哭的人,以前怕被人看不起,勉强克制,有了系统先生以后,软弱更胜从前。   也许是因为,系统先生总是会哄他吧,被他哄的滋味让人上瘾。   阮镇见黎稚又准备哭唧唧,颇为无奈地点燃了一支烟,皱着眉想,算了,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弹了弹烟头,清咳了两声,用他那浑厚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声音五音不全地唱。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黎稚果然渐渐歇声,安静地认真听歌,脸贴在日记本上傻笑。   样子蠢得要死。   阮镇既嫌弃又欣慰,小鬼终于不哭了。   他捋了捋头上的卷毛,有些得意,哄孩子他果然是有一套的。   嘿,金刚奶爸,我很看好你哟。他吹了个口哨吹捧了下自己。   话说这首歌还是他为了怼大白虎学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依稀记得,在他还是个不会爬的奶娃娃的时候,也有谁温柔地低低吟唱着,那声音柔软地像月色下的湖泊。   阮镇忘记了那个人,没有忘记他来时春风里携带的湖水的潮湿和馥郁的月季花香。   算了,反正想不起来,忘记了也挺好。   阮镇伸了个懒腰,随手点开虚拟面板,系统任务包终于加载完成,可以启动真人模式了。   垃圾系统,毁我任务。   现在才把人物面板弹出来,任务都快完成了。   不过就是让黎稚过得快乐,阮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那个小鬼容易满足得很。   阮镇拖着鼠标箭头旋转了下仿真3D人物模型,泛着乌黑光泽的细软小碎发盖住了额头,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柔软而明媚,白瓷一样的肌肤,琼鼻,微厚的唇泛着潋滟的光泽,暗红色丑陋的胎记覆盖了一半的脸,将他的艳色打散得不剩分毫。   好在他身娇体软,一对大屁股圆滚滚的,阮镇戳了戳,唔,触感不错,那模型眼里泛起泪花,咬着唇惊恐地啜泣。   阮镇恶劣地揉了几下,模型突然勾起一个满含恶意的笑,面板上迅速闪过几张零七八碎的断肢的照片,极为写实。   【嘀,成功解锁人物内心。】   阮镇眯起眼,咬牙问:“0712!解释一下。”   【对方拒绝与你对话并向你扔了个文件夹。】   阮镇点开文件夹,黎稚,臭名昭著的变态杀人狂,手段残忍,专挑讲人家闲话的“长舌妇”下手。   明显特征:左脸上的胎记。   高中时期暗恋祝廷礼,于高三毕业后告白,祝廷礼将他的告白信公开展示在网上,学校贴吧里垒起了嘲讽黎稚癞□□想吃天鹅肉的高楼。   黎稚彻底被孤立了,没有人愿意跟同性恋讲话。   学校见这件事情影响恶劣,通知了黎母要让黎稚退学。黎母得知后发报纸与他断绝母子关系。   黎稚成为了一座孤岛,寂寞是困住他的海水。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黎稚在沉默中变态了。   他爱上了杀人,每个人在死前,都会有许许多多的话,说他们的恐惧,说他们的遗憾。   黎稚喜欢挑嘴巴厉害的人下手,这些人总会在死前挣扎,冠冕堂皇地为自己的罪行辩解。   等他听够了,就让他们痛快地死去。   他不像大家那样残忍,一点点用软刀子捅到他精神崩溃,他喜欢干脆,一刀毙命。   这个世界叫做《办案组W》,男主就是黎稚高中的后桌胖子林孙一,他成功考入警校,毕业后加入本市办案组,瘦下来之后奶油小生一枚,是警界新秀。多起杀人案案发之后,根据证人描述,他联想到黎稚,但黎稚神出鬼没,难以抓捕。他便假装对黎稚暗恋多年,情根深种,在黎稚幼时居住的屋子里长住了一段时间。   他对着房子说自己对黎稚的爱慕和怜惜,说高中时候想跟黎稚做朋友却苦于没有机会。   黎稚现身了,守在暗处的警察们堵住了所有退路。   黎稚深感无聊,他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林孙一想破案,林孙一知道黎稚想说话,林孙一跟黎稚聊天。   可黎稚哑巴了,他打心底厌恶开口,哪怕在严刑逼供下,他也保持着自己仅存的沉默。   黎稚的沉默并不能阻挡破案的步伐。   案子水落石出,黎稚却是自杀的,他用磨得尖利的勺子戳破了自己的喉管。   阮镇猜测黎稚是希望能够带着沉默去死的。   既然无人倾听,又何必开口。   而林孙一,也因为破了一起大案子,青云直上。   黎稚只是他其中一个案子,林孙一凭借自己敏锐的第六感和男主光环,一路破奇案破到人生巅峰,最后几个小姐姐尽收怀里。   阮镇摸摸自己胡茬扎人的下巴,他就说系统没这么好心放过他,还以为只要哄哄自卑的小鬼就好了。   【第一世界,新手礼包,让宿主回到黎稚高中时期。0712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某个骂它的垃圾,拜托好自为之。】   阮镇嗤笑一声,用力踹了面板一下,面板晃荡了许久后,乖乖地显示【尊贵的宿主大人,您接下来的任务是,让黎稚开口说话,正真意义上的说话哦~】   阮镇扯起一个笑,“滚。”   本以为是个温馨的养成世界,谁知道剧本是这样的,幸好回到的是高中,这小鬼还比较好骗。   “系统先生,睡醒了吗?”   黎稚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日记本,小声地问。   阮镇刚刚得知他的未来,看他现在仍是一派天真,生出几分怜惜来。   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怎么了?”   黎稚握住他虚空中的手,眼睛瞪得圆圆的,好一会儿,才磕绊着问“是……是系统先生吗,是吗?”   阮镇笑着应是,任由他顺着手一路摸上来,滑腻的手在他坚毅的脸庞上游来游去。   “这是鼻子,是鼻子吗?”   “眼睛……睫毛……系统先生的睫毛好长好密啊!”黎稚惊奇地一遍遍摸着他的睫毛。   过一会儿又摩挲着他的嘴唇,“是系统先生的唇!是唇诶……好软好Q……”   黎稚滚进阮镇怀里,阮镇轻松地抱起他,颠了颠,有点轻。   忽然想起自己是透明的,虽然摸起来与真人无异,肉眼却看不到。黎稚现在就是一个人用一种很怪异的方式悬在空中。   阮镇手一松,黎稚便落入松软的大床。   “怎么了?”黎稚偏头问他。   没了阮镇烫人的体温,黎稚一阵失落,连忙又扑上去。   比说话更令人着迷的,是系统先生的体温。   黎稚从来没有跟人这样亲近过。   他被阮镇抱了个满怀,阮镇揍了下他的屁股,他仍是嘻嘻地笑。   “你是白痴吗?扑上来不看方向的?”   黎稚靠在他怀里,腻着嗓子撒娇,“有系统先生在嘛……”   “白痴快给我下来!”   “我不!”   “下来!”   “不!”   阮镇咬了咬牙,忍着气让黎稚吊在他身上,这么热的天,两个人贴得严严实实的。   要爆炸了。   阮镇动了动胳膊,身上的人搂的更紧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吊在空中很奇怪吗?”   黎稚蹭了蹭他的颈窝,充耳不闻。   能抓住系统先生,还在意怪异做什么。   不怪异了会有人抱着他说话吗?才不会。   阮镇为自己听到的心声沉默,他能听到每一次小鬼可怜兮兮的想法,这让他维持不了自己的凶恶,总是忍不住纵容黎稚。 第5章 娘娘腔的日记(5)   随着小鬼的成绩稳步上升,小鬼对他的依恋也持续加强,照理说,任务应该接近尾声了。   黎稚早就没理会祝廷礼,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也不会发生。   却不知道为何,任务进度滞留在40%迟迟不动。   阮镇一手夹着香烟吞云吐雾,一手被黎稚紧紧握着,讲台上英语老师慷慨激昂地讲解宾语从句。   黎稚正专心致志地抠他的掌心,阮镇轻轻地踹了他一脚,黎稚立刻抬头,认真听讲。   如果他的手指头没有又开始蠢蠢欲动的话。   阮镇有点烦恼,他一大老爷们,坐这么一群小屁孩中间,手跟人家的手在书包里做小动作,偷情似的,没点意思。   不听这小鬼的,他就软磨硬泡,嗲里嗲气地撒娇。   算了,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阮镇安慰自己,时不时指点黎稚写英语习题。   这小鬼可笨,教过无数遍的东西就是学不会,自己为了让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个好大学,可以说是很拼了。   今天黎稚生日,阮镇为黎稚准备了礼物,小鬼从小到大没有收到过正经的生日礼物,他指的是那种真的寄托着赠送者强烈祝福的礼物。   阮镇把这件事挂在了心上,他琢磨着,给小鬼折个纸飞机?   阮镇自己都笑了,如果送纸飞机的话,小鬼说不定要扑上来咬死自己。   黎稚从得知阮镇要给他送礼物开始,已经猜测了几十种不同的可能性。   阮镇觉得黎稚猜的礼物都比自己想到的方案多。   阮镇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天天皱着眉敲桌子。   黎稚每每伸手去摸阮镇的脸,摸到的都是他紧缩的眉头。   “系统先生不要再想了。”   阮镇眉间的褶皱被一只软软的手抚平。   小鬼仰着头吻在了他的下巴上,眼睛里都是认真。   “系统先生就是最好的礼物,小稚什么都不要,只要系统先生一直陪着我就好了。”   “所以,系统先生不许再皱眉了,就算是为了小稚,也不可以,好不好?”   阮镇失笑,摸了摸怀中人毛茸茸的脑袋,感动于他的心意。   小鬼是他遇到过最乖巧的小孩。   像黎稚这样年纪的少年,大多是莽撞而有活力的,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很少看到别人的付出。   阮镇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就是如此。   黎稚的乖巧,只能让阮镇感到怜惜。   只有被深深爱着的小孩,才有资格恃宠而骄。   不受重视的话,学会的只能是适可而止。   礼物被定下来。   阮镇为黎稚准备的是木雕,雕刻是他的拿手好戏,也是他的兴趣。   拿木雕送小鬼,既有心意又不显廉价。   他雕的兔子不是普通的兔子,是缩小版的黎稚长着兔耳朵和兔尾巴。   黎稚拆开礼物的时候很兴奋,看到礼物的一瞬间表情是茫然的。   这实在是像某宝上的某些道具。   还是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怪让人难为情的。   缩小版的自己撅着屁股卖萌,看起来栩栩如生,黎稚感觉自己脸皮都要烧没了。   “喜欢吗?”   阮镇得意洋洋,他为了力求逼真,每一个细节都是按真人的尺寸来的,他的手艺可是一绝。   阮镇不用想,都知道小鬼喜欢极了。   “来,老子给你带上。”   兔子的脖子上栓着链子,链子上有个细孔,细孔被一条红绳贯穿。   “等……等下!真的要挂起来吗?”   黎稚在做最后的挣扎。   阮镇虎下脸,“当然了,你不喜欢这个礼物?”   阮镇作势要收起来。   “不…没有……我超喜欢的!”   李黎稚急忙打断他,从他手上抢走木雕,生怕阮镇就这样不给他了。   阮镇满意了。   最后,黎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阮镇把兔子模型挂在自己脖子上,打了个死结。   黎稚破罐子破摔地钻进阮镇怀里,捂住自己羞红的脸蛋。   阮镇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显形。   像打翻了水彩盘那样,多种颜色翻搅着,慢慢地,阮镇的样子被勾勒了出来。   “系统先生!”   阮镇被一个乐疯了的小崽子抱住,小崽子扒着他在他身上乱啃。   “诶,冷静点。”   黎稚搂着阮镇的胳膊不断傻笑。   吵死了,这个小鬼。   阮镇捏住黎稚的后颈警告,“不许笑了!”   吵得他脑仁疼,年轻就是不稳重。   “不…我做不到……我最好的礼物降临了…”黎稚用力攀住阮镇,雀跃欢呼,“系统先生,谢谢你…谢谢!我好开心啊……”   黎稚收敛了些笑意,郑重道谢——“谢谢你,把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给我。”   阮镇经历了从透明变具体,又带着黎稚游乐园一日疯,还被迫上过山车,整个人都不好了。   晚上展开枕头大战,被黎稚坐着骑大马,还要讲恐怖故事讲通宵,感觉生命被透支。   我还想再活五百年:)   困极了的阮镇在太阳都晒屁股了的时候仍然呼呼大睡。   黎稚揉了揉了发昏的脑袋,温热的触感贴在胸膛和大腿上,他整个人都被揉进这人的怀里,黎稚艰难地将自己的脑袋探出来。   打量着这人,浓黑的眉毛扫出凌厉的气势,鼻子高挺,莫名凶神恶煞的感觉。   恍惚间听见这人得意自鸣的笑声,微哑,磨着他的心黏腻拉丝地泛甜。   黎稚愣了一下,身体里对这人几近灭顶的爱慕和依恋不断澎湃着,冲击着错愕的他。   脑海里关于男子的记忆也一拥而入。   抬头环顾四周,公主顶的裸粉色帷幕,被丢在床位的棕色大熊笑得憨厚,幼稚可笑的摆设家具,这是…回来了   明明才亲手结束了自己生命,无趣,孤独的生命。   他不应该存在幻想的,哪里会存在什么救赎,丑陋的杀人狂,也配拥有追光的权利?   被林孙一骗了,也是他活该,总要垂死挣扎。   摆脱孤独这件事,他花费了一生的时间,也没能如愿。哪里会有什么意外。   黎稚终于认命了。   可是这人……黎稚有些不敢相信,哪怕是做梦,他的梦也没有这么美过。   失血过多,一片昏暗过后,睁开双眼,重返天堂。   阮镇困意浓重,他挣扎着睁开眼,见黎稚呆呆地坐着,神情复杂,一把将他扯入怀中,用下巴蹭蹭他的发顶,含糊着恐吓:“再睡一会儿…不听老子*翻你!”   黎稚在他怀里迅速倒带着那些记忆,那些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欢欣喜悦,全是,这个人带来的…吗?   他良久才犹豫伸手,踌躇着轻轻地搂住了阮镇,像是怕惊飞只愿片刻驻足的夜莺那般,轻柔又谨慎。   真是嫉妒啊,这个黎稚,这个丑八怪与娘娘腔。   他凭什么呢?   他凝视着阮镇睡着了仍隐隐透出煞气的脸庞,悄悄在阮镇的唇上印下一吻。柔软的触感,新鲜的体验。   黎稚眼里的麻木渐渐加深,不知不觉按在了阮镇的脖子大动脉上的手慢慢收紧。   凭什么啊……他可以拥有自己渴望的一切不付出代价。   好想…毁了这一切!   公平一点,不好吗?   【嘀,一级警报,宿主遭遇生命危险。】   阮镇脑子里警报长鸣,他瞬间惊醒,满头大汗,好险,就要任务失败了。   黎稚轻柔地拍拍他的背,关切担忧地问,怎么了?   表情自然,动作温柔,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想对自己痛下杀手。   阮镇猛地搂住他,用要将他揉进骨子里的力道,沙哑着嗓子,闷声道:“我梦见你突然消失了。”   黎稚瞳孔剧烈收缩,声音却好笑似地安慰他:“怎么会呢。”   黎稚拿捏着以往自己的腔调,“系统先生,要乖乖睡觉。”   阮镇闭着眼听他讲鬼话,暗道,再不醒,老子就不能好好在这了,第一个任务就失败,关小黑屋100年,要死人的。   论如何让一个变态杀人狂对你手下留情   亲他,亲死他。   阮镇必须承认,自己被黎稚吸引。   他鄙视那些软弱爱哭的人,却心疼黎稚深入骨髓的孤独。   他是不羁的旅客,从不为任何事情驻足,能吸引他的,永远只有远方。   可是这个小鬼,奇异地叫停了他的步伐。   阮镇奇怪于自己感情的突如其来,像是这种心疼由来已久,只是突然之间被翻出来,自此不可阻挡地拢住了他的心脏。   他爱上了这个害怕孤独的男孩。   这个小鬼,说他是男孩,他远不够格,男孩的勇敢,坚强,强烈的自尊心他都缺失。   说他是女孩,他又绝对不是,女孩子从不缺少韧性,绝对不是像黎稚这样的懦弱。   黎稚就像个反面教材,哭哭啼啼,敏感自卑,矫揉造作。   可是阮镇爱上了他。   这很奇怪,连阮镇自己都觉得奇怪。   阮镇想,大概是因为黎稚的傻气吧。   喜欢着一个只偶尔愿意对自己说话的人,傻。   被同学嘲笑孤立,还是满怀期望能融入人群,很傻。   对着不是母亲送的毛绒熊说话,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母亲是爱他的,如此渴望母爱的黎稚,傻到爆炸。   别人随意的一点好,他就急急忙忙地掏出自己整颗心去换,生怕慢了,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也正是这样百折不挠,真诚孤独,痛极了也要爬起来的黎稚,吸引了阮镇的注意力。 第6章 娘娘腔的日记(6)   小鬼变得很奇怪,他好像不爱笑了,也不爱说话。阮镇问他怎么了,小鬼给他的解释是——人格分裂。   阮镇才不信他的鬼话,哪来这么多的人格分裂,这么狗血的剧情,阮镇打心底排斥。黎稚也不跟他争辩,从房间的柜子里捧出一大堆的病历,把病状一一指给阮镇看。   他一脸的真诚,阮镇只能选择相信他,阮镇神情复杂地盯着黎稚看了许久后,最终还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阮镇实在不明白,人为什么会这么脆弱,要搁他自己身上,是绝对不可能人格分裂的,只会是整他的人被他揍到叫爸爸。   好吧,好吧,阮镇认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是每个人跟他自己一样神经大条又武力值爆表。   【**宿主,你被骗了。】0712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幸灾乐祸。   【他可不是小黎稚的另一个人格,他的重生回来的变态杀人狂。】   阮镇闻言诧异地扫了身边认认真真拿着游戏手柄跟他对打的黎稚,小胳膊小腿的,还能杀人?   有点意思。   0712真的是服了自己的宿主了,听到这种消息还能欣慰得起来,【别为他感到骄傲好吗!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那又怎样,阮镇啃了口苹果,咔嚓咔嚓地嚼,知道折磨别人总比折磨自己好,阮镇确定自己更欣赏前者,起码前者还有些血性,后者则是懦弱。   阮镇随手将果核丢入电视屏幕旁的垃圾桶,果核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靶心。阮镇摇动手柄,屏幕里的人物一个回旋踢,干脆利落地KO了对手。   “小鬼,你太垃圾了。”   阮镇索然无味,战斗技巧不是在一个水平面上的对战,就是纯粹的单方面虐杀。杀人狂的格斗技巧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被杀的人难道是萝卜白菜站着给他杀的吗?   如果黎稚知道了阮镇这想法,他会告诉阮镇,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脑子。可惜阮镇从来不信这些,他相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将无所遁形。   就算是杀人狂,黎稚在阮镇眼里还是那个,弱得哭唧唧的小屁孩。跟黎稚对战,还不如去挑NPC,阮镇丢开游戏手柄,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别玩了,破游戏没意思。”   黎稚偷偷地瞥他,看起来局促又不安,为自己的无趣。阮镇挑眉,单手将黎稚拖向自己,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黎稚身上,故意挑衅,“怎么,打不过不服?”   黎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镇哥的呼吸就撒在他的耳根上,他从没跟别人靠得这么近过。   当然别人也不愿意亲近他。   身下的小鬼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整个人进入高度警戒的状态,阮镇暗笑,这么紧张?   也是,杀人狂嘛,总是要有点警惕性的。   他捉弄黎稚,毛茸茸的大脑袋埋进黎稚气的颈窝,毫无章法地乱蹭,像一只正在懒洋洋地撒着娇的大猫。   小鬼连呼吸都轻了不少,阮镇感觉到黎稚正在努力地慢慢放软他因过度紧张而僵直的身子。   “喂,服不服啊你?”   小鬼点头点得很痛快,没有半点不甘,阮镇感觉没意思,小鬼都不跟他斗嘴,还变成了锯嘴葫芦。   他想变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头刚从黎稚脖子边上抬起来,就马上被慌张的黎稚伸手抱住了。   “诶,干什么,老子快闷死了,你撒手!”   黎稚知道阮镇觉得他无趣,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叽叽喳喳傻得冒泡的黎稚了。阮镇称那种傻气为可爱,也就是说,在阮镇眼里,他已经不可爱了。   黎稚稍稍放松了力道,让阮镇的脑袋可以小幅度地转动,却仍固执的抱着阮镇的脑袋,可他也会很爱镇哥的,他比之前的那个傻子更加努力。阮镇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什么东西很轻地触碰了一下,那东西软软痒痒的,一触即分。   自己的头被压低锢在一个只有一米八不到的小鬼的怀里,阮镇憋屈地要死,他可是有一米九的,这样的姿势让他被迫蹲下来。   阮镇一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谁让他不舒服,他都是会马上报复回去的。   阮镇猛地顺势往前扑,黎稚往后踉跄了下,大个子的重量冲得他站不稳,脚后跟踩到游戏手柄滑了一下,黎稚在倒下的一瞬间松开了抱着阮镇脑袋的手。   镇哥的身手肯定可以自己站稳不摔倒。   如果有万一……他大张着手臂想做阮镇的人肉垫子,却被阮镇一把捞起。   “干什么,不相信老子的武力值?”   阮镇搂着黎稚的腰站稳,不由好笑,小鬼才那么丁点大个,居然想保护他?傻里傻气的。   黎稚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很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少看了一眼都亏了似的。   这是偷来的幸福,阮镇喜欢小黎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杀死了小黎稚,黎稚不敢想象,镇哥发现的真相的那一天是怎样的结果。   黎稚时时刻刻地盯着阮镇,害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就像他突然出现那样。   镇哥如果能爱他多好……小黎稚已经那么幸福了,他还可以做梦,自己却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镇哥愿不愿意,继续当他的美梦?   黎稚不敢问,也不敢说,他伪装成小黎稚的另一个人格,像一个卑劣的偷窃者,窃取了别人的珍宝,并为此惴惴不安。   阮镇感觉自己被监视了,或者说偷窥。   无论他做什么,吃饭也好,睡觉也罢,哪怕上个厕所蹲坑,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阮镇有点烦,被人看着蹲坑,不太自在。   可是那个偷窥者叫黎稚,是个喜欢跨坐在窗沿上触摸太阳的小鬼。   他精神不太正常,阮镇有些话也就吞回了肚子里。   现在这个小鬼,正高高举着自己的手,身子极力地往前探,手指虚虚地抚摸太阳的轮廓,倘若凑巧太阳的光线穿过他的指缝直射他的眼睛,他便眯着眼笑起来,看起来满足至极。他像是前往布达拉宫路上,三步一叩首的虔诚信徒,为接近太阳,奋不顾身,全然忘我。   阮镇盯着他有一会儿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弹了弹烟头。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危险,阮镇安慰自己,一个发神经的小鬼,你要多体谅。   体谅个**!   老子一辈子的耐心都交代在这了。   忍无可忍的阮镇拎着黎稚的后颈把他从窗沿上揪下来,啪地一下将窗户甩上。   黎稚无辜地看着他,阮镇满腔的怒火无处喷发,狠狠地吸了口烟,按耐着性子问,“太阳好看吗?”   “嗯。”肯定又坦然的回答。   “哪里好看,嗯?”阮镇捏着黎稚的下巴,迫使他自己抬头看自己,眼神凶恶,语气阴森。“要命吗?你要是给老子掉下去死了,信不信老子拿你喂狗。”   黎稚耐心地听着他的呵斥,眼神温柔专注,他缓缓地笑起来,笑意像日光一寸一寸拉开大地黑暗的帷幕那样,天亮了。   阮镇被他笑得有点崩不住凶巴巴的表情,磨了磨牙威胁,“笑个屁,再笑咬你!”   黎稚的目光跃过他眺望高悬的太阳,太阳当然好看了,太阳是最公正的,他照耀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不曾遗落任何一处。   铺天盖地的寂寞,在日出之际,尽都败走。   “镇哥。”   阮镇松开了捏着黎稚下巴的手,掏了掏耳朵,看这小鬼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太阳好看,不如你。”   阮镇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敢调戏你镇哥?”   黎稚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明明他说的是实话。太阳属于任何人,而镇哥属于他,自然镇哥更好。   “胆儿肥了。来,哥带你去逛街。”阮镇叼着烟蹲下来,做出背人的姿势。黎稚一靠上去,就被他的大掌牢牢抓住,拖上了背。   阮镇背着并不是很重的黎稚往外走,小鬼光着脚,他也没提醒小鬼穿鞋,反正他身强力壮的,背个人不算事,小鬼不下地也没什么。   “镇哥,我们去哪?”这条路上来往的人很多,是繁华街道,各种的人用各异的眼光看他们,阮镇却好像不受影响。   “去吃面。”阮镇咬着烟回答。   黎稚靠在他的背上,他们在人群里穿梭,来来往往的人们尽都面目模糊,灰白一片,只有背着自己的这个人,涌动着金色的光芒,刺得自己眼睛发胀,兜不住眼泪。   黎稚在见过阮镇后,才惊觉自己曾经追逐过的阳光,都不是真正的阳光。   “镇哥……”   “干嘛?有事说事。”   黎稚想跟他说左手边的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可爱极了,想跟他说天上绚烂的烟花美得惊人,想告诉他前面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面馆有一种很温暖的味道……   他想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搂紧了阮镇的脖子,含糊着感叹,“镇哥,我真的好爱你啊。”   “什么?”阮镇皱眉,人太多了,声音嘈杂,他听不清黎稚的话。   黎稚没有回答,蹭了蹭他的背,偷笑。   【是,友情提示,当前攻略对象爱意值已满,黑化值只剩下45%,宿主加把劲,很快能完成任务。】 第7章 娘娘腔的日记(7)   “喂,丑八怪?”   阮镇没有停下步伐,脚步稳健地向前走,他是长得凶,但还是刚毅俊朗,跟丑八怪一词绝缘。不过大庭广众叫别人丑八怪,阮镇皱眉,这小子真没礼貌。   那个被他认为没有礼貌的人很快跑着追了上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白脸,花样美男般的帅气。阮镇的眼神掠过他,定在他脑后高悬的“有客来”牌匾上,面馆到了。   他肚子饿了,这小子堵在前面,有点碍事。   阮镇的目光锁定在小白脸的脸上,挑眉,表情疑惑。   “丑八怪,你怎么在这……你跟踪我?”祝廷礼白净的脸上显出夸张的惊讶和嫌弃,还有无可遁行的自得,看来这“丑八怪”叫的是他背上的小鬼了。   眼前这小子挤眉弄眼的样子实在很丑,白瞎了一副好皮囊。而且脑子也不好使,谁会光着脚让人背着去跟踪别人,嫌自己目标不够明显还是怎么着。   阮镇不是很有兴趣停在这听他说些什么,不论他打算说什么,他对黎稚的恶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阮镇的舌尖抵住自己的上颚,眼神放肆地打量祝廷礼那张好看的脸,被人喜欢从而生出傲慢和不屑,啧,真是恶劣啊。   祝廷礼被阮镇看得不自在极了,后退了两步,与这个看起来很危险的男人拉开距离。他仍然在问:“丑八怪,你跟踪我。”   他用的是陈述句,看起来笃定极了。   “我为什么要跟踪你?”黎稚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到像刀子,一下就将那小子的表情戳碎了。   阮镇幸灾乐祸,呦,小兔子要咬人了。   祝廷礼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他当然知道原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跟珂娅交往的那天起,黎稚就不再给他送早餐,今天是他跟珂娅第一次约会黎稚正巧出现在这,作为一个被丑八怪纠缠了那么久的人,他当然知道黎稚出现在这的目的。   祝廷礼这样想着,底气足了许多,他轻轻指了指着身后不远处往这边张望的女孩,说,“你看到了,珂娅在那里。”   他看似温柔悲悯,实则趾高气昂,高高在上,他衷心地劝告黎稚:“你放弃吧,我不会喜欢同性恋的。”   阮镇笑出了声,多大脸,这么自信的么?   见祝廷礼充满敌意地怒视自己,笑意更甚,吊儿郎当地解释,“啊,不好意思,刚刚听到了可笑的话没忍住,你继续。”   祝廷礼觉得自己遭到了羞辱,他涨红了脸,转向黎稚,他觉得这是黎稚的错,黎稚的朋友让他丢脸,这要怪黎稚,“丑八怪,你都交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阮镇听到黎稚略带笑意地温柔反问,“你说镇哥吗?他是我男朋友。”   “你别这样。”祝廷礼的脸上再次浮现怜悯,“我不会有任何触动,别骗我了。”   阮镇挑眉,背上的小鬼提高了音量,他有一种不输给祝廷礼的傲慢,“我为什么要骗你?”   祝廷礼有些不服气,“那当然是因为……”   “因为什么?”黎稚冷笑了一下,他的语调轻微上扬,带着浓浓的嘲讽,“因为你长得比较好骗吗?”   祝廷礼没有他尖牙利嘴,一时语塞。   “还是……你觉得我喜欢你?”   祝廷礼脸上呈现出一种恼羞成怒的愠色,他当然不能回答是,虽然他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可黎稚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说出来,他要是承认了,就是自作多情。   祝廷礼到底是要面子,强撑着高傲反击,“珂娅等着我,我们打算看电影,没空理你。”   他知道黎稚喜欢他,所以这把刀就握在他的手里,他现在要用这把黎稚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刀戳进黎稚的心脏。   看着一个癞□□为了吃天鹅肉不断地奔跑,跌倒,再爬起来奔跑,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他就不知疲倦地扑过来,等他倦了累了,再小小地给予安抚,他便捧着那颗几乎被碾碎成齑粉的心脏献上来……看别人为自己沉沦、挣扎、痛苦,很有趣,不是吗?   阮镇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祝廷礼的满满恶意。可他背上的小鬼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可怜了,兔子有时候也会想要吃肉的。   黎稚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那你还不快走,愣着干嘛?”   祝廷礼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黎稚会这样毫不在意,这让他更感到丢脸,为自己的自作多情,“你果然是同性恋!我就知道……”   祝廷礼音量极大,神情惊慌地叫嚷:“你是个同性恋!”   行人的目光很快被吸引,他们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让阮镇了明白了祝廷礼的目的,祝廷礼在利用舆论为自己找回场子。   阮镇收起笑容,略后退了一步,这样的空间他踢出去的力道才足,才能让这个不懂礼貌的小子知道教训。   然而黎稚制止了他,黎稚的手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侧脸,阮镇的耳廓被舔了一下,黎稚说得轻柔又得意,他说,“镇哥,你等着,我要让他今天骂你的那句话付出代价。”   阮镇哼笑,他倒是要看看小鬼有什么招数。   事实证明黎稚比祝廷礼更加不要脸,黎稚说哭就哭,他哽咽着问:“哥哥,你难道不要我了吗?就因为我腿摔断了你就要抛弃我们这个家?”   路人的脸上出现疑虑,就算是同性恋大街上背着恋人的也不多吧……腿断了倒是可以理解。   “哥哥,你早恋妈妈不同意,你就要带着那个女孩离家出走,”黎稚看起来过于伤心,他甚至哭到打嗝,“你都快把妈妈气死了!镇哥背着我到处找你,你居然还为了脱身泼我们脏水……”   路人已经动摇了,这个丑丑的男孩哭起来太凄惨,他哥哥却看起来尴尬又愤怒,跟被戳中了真相似得。   祝廷礼开始慌了,他最看重面子,现在看路人好像真的相信了黎稚,不由怒吼:“你说什么呢!别胡说八道!他说的都是假的……”   “假不假不是你说了算的,哥哥你敢说自己没有早恋吗?你用你的手机打给妈妈,问问她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们带她私奔!免得你说我和人合起伙来骗人。”   黎稚笃定了祝廷礼不敢打这个电话,祝廷礼早恋是真,今天这个电话打通了,怀疑的种子就种下了,祝母就算相信自己儿子,也会对祝廷礼的早恋现象投以十二万分的关注,既然有关注,就必定有收获。   一个穿着西装拎着公文包的眼镜男点头,赞同了黎稚的说法。   “不然让你女朋友打给她妈妈也行,看看到底你们是不是早恋了,她妈妈不都说了吗?求你别耽误她高考。”   林珂娅当然更不能打这个电话,她今天出门是骗父母去书店看书的,突然一个电话打回去问她爸爸她是不是要跟人私奔,她爸爸非得打死她不可。祝廷礼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是没想到,黎稚那张嘴,还挺利索,倒是小瞧了他!   “哥哥,你还不送人家女孩子回去吗?”   黎稚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下阮镇的后颈,这是个邀功意味很强的动作。   阮镇大开眼界,奥斯卡欠黎稚一座小金人。   不过这样闹了一出以后,面也吃不成了,没有哪家被哥哥抛弃的可怜弟弟在抓到出逃哥哥后怼了他一顿还能开开心心地跟人浓情蜜意地吃面的。   为了圆黎稚这个谎,阮镇把吃饭地点改在了家里。   阮镇接过黎稚递上来的荷包蛋,刀叉在装荷包蛋的叮当猫塑料盘子里漫不经心地划拉着,将用番茄酱勾勒出的巨大笑脸划得支离破碎。   随手举杯喝了口可乐。咂巴下嘴,香烟可乐,人生巅峰。   他嫌弃地叉了口蛋塞进嘴里,奇怪的味道蔓延,皱着眉气势汹汹地举起可乐杯,一饮而尽。   “小鬼!老子的可乐呢?”满口涩涩的蔬菜汁的恶心味道,阮镇敲了下桌子,眼睛因愤怒而发亮。   黎稚惊惶地抖了一下,眼里的泪水摇摇欲坠,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哭的架势。阮镇的凶煞维持不下去了,他可不想把人弄哭,进阶版小鬼就不能坚强一些吗?阮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黎稚,看那小鬼眼泪汪汪,瘪了瘪嘴正预备开嗓。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也招架不住啊,自从跟祝廷礼面馆前一战后,黎稚仿佛被挖掘出了演戏天赋,哭戏更是手到擒来。   阮镇不自在地给自己打掩护,咳,那啥?   黎稚悬崖勒马,暂时收回眼泪,直勾勾地盯着他。   阮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啥,蔬菜汁其实也挺好喝的,嗯……”   蔬菜杯立刻满了起来,阮镇苦哈哈地在黎稚鼓励的眼神下慢吞吞地举杯。   “诶,班主任告诉你妈你考试作弊,你打算怎么办?”   黎稚托着腮听他说话,看他偷偷地将蔬菜汁倒入另一个杯子里,心里暗暗发笑,还知道转移注意力。   “母亲一向不在意,只要不是闹得太丢脸,她是不会管我的。”   黎稚平平淡淡地陈述,阮镇却心疼了。   他闻言搂过黎稚,让黎稚坐在他大腿上,慷慨激昂地痛骂黎母不负责任,黎稚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认真地倾听,还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阮镇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成功避开蔬菜汁怪兽。   机智极了。   骂得渴了,贴心的小鬼捧上一杯水,阮镇拍拍他的脑袋,一口闷。   嘴里一股怪味,是蔬菜汁。……很好,小鬼,这很奸诈。阮镇不爽地放下杯子,臭着脸。   黎稚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拉下他的脑袋在他额头上“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地亲了十下。曾经用过的套路被完美地复制粘贴给了自己,曾经怎样哄的小鬼喝牛奶,现在也只能怎样被哄。   没事,阮首代啄木鸟镇冲黎稚假笑了一下,作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蔬菜汁什么的,完全不在意嘛。夹了口小菜压压味的阮镇,大义凛然地安慰自己。 第8章 娘娘腔的日记(8)   让阮镇不开心的事情不仅仅只是蔬菜汁,还有黎稚的龟毛。   自黎稚重生以来,他就不顾司机和厨娘的哀怨眼神辞退了他们,强迫阮镇与过他你骑车来我做饭艰苦日子,他估摸着,这小鬼对人有抵触心理,不过想想他命途多舛,也觉得情有可原。   没有了司机,阮镇就变成了个临时司机。   “喂,老子还没加速呢,你搂这么紧要掐死老子吗?”   阮镇穿着个白色工字背心,嚇哧嚇哧飞快地蹬着两条腿,自行车骑出摩托飙车的既视感,黎稚站在后座上,整个人贴在他背上,搂着他脖子笑。   阮镇汗流浃背,黎稚家是别墅,去学校开车都要20分钟,让他生生骑过去,也就是他大爷不爱跟他计较,幺蛾子怎么这么多呢?   作死哦,这么热的天,剧烈运动,还附赠大型热水袋,180°无死角与你贴合,只想原地爆炸。   “得,到了,赶紧地滚去读书,读不好老子*死你!”   阮镇随手将自行车往地上一摔,抹了把汗,冲还磨磨蹭蹭不肯走的一步三回头的麻烦精吼,巨凶。   阮镇是用余光觑黎稚,见他乖乖巧巧地站着,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又缓和了语气,“去吧,晚上我来接你。”   黎稚穿戴整齐地站着,阮镇歪着脖子打量他,挺好,人模狗样的。小鬼脖子上那领结还是老子给打的,明明自己会打,非要让他打,他这手揍揍人耍耍刀还行,打领结就要命了。   可是一看小鬼那泪汪汪的眼睛,想想他见天的惨,想说个话都找不到人,难得吧愿意瞧上一爷们,可这爷们连替他打个领结都磨磨唧唧。   惨,惨啊。   于是被自己说服的阮镇一边炸毛一边死命地打领结,打了十几次后,勉勉强强成型能看,才嘚瑟着领人出门。   他是个过得粗糙的人,不懂得精致的猪猪男孩为什么早上选衣服弄发型要花去半个小时,这不是娘们吗?要不是他亲自检验过黎稚是个带把的,还以为自己是找了个“小公主”供起来了。当然,每个人都有权利当猪猪男孩,生活态度不同,阮镇无话可说。   现在那个“小公主”磨磨唧唧地一步三回头,看起来没一点读书的心思。   “还不走,等老子揍你哦?”   阮镇眼睛被汗酸到,看不清黎稚的表情,模模糊糊地瞧见一个人影杵着,上课的铃都打过了,还不挪动。   “快点,滚去读书。”阮镇冲他挥拳,小鬼可烦,粘人得很。   他有点烦又有点苦恼,更多的是得意和开心,被人需要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黎稚突然转身,坚定地往回走,阮镇猜想他是不是什么东西忘带了,丢三落四的臭毛病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我不想读书了。”黎稚说得轻巧而淡定。他在阮镇面前站定,高仰着头,直视阮镇,重复,“镇哥,我不想读了。”   阮镇爆炸了,他没带过孩子,不知道怎么收拾不听话的小鬼,他能想到的就是揍,可黎稚看起来禁不起揍,阮镇生生地憋下了这口气。   阮镇扯着黎稚的领口将他扯进巷子,口袋里掏出根烟,小娘炮凑上来点火,阮镇将黎稚堵在墙与他之间,半深沉半痞气地往他脸上吐气。   阮镇想知道理由,每个人做事都有缘由,这次,阮镇想知道黎稚的理由。   “来,给哥说说,你为什么不想读?”   黎稚表情冷静,鸦黑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大片阴影,他难得的不畏畏缩缩,倒是显出一股硬气来,“就是不想读了。”   **的硬气,在这跟老子杠呢!阮镇摔了烟,扯住黎稚的头发将迫使他仰头。   “为什么?”阮镇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免得把这小鬼弄出个好歹来,“不想读可以,说你的理由。”   阮镇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问题是这个选择不能是一时冲动下的犯浑。黎稚现在的决定,在他看来就是作妖。   阮镇琢磨着,是不是这段日子太宠他了?惯得没边了。   黎稚突然笑起来,他微笑着献上自己的吻,眼睛里却起了喧嚣的大雾,他轻轻地握住阮镇的大拇指,压抑自己紊乱的气息。   “笑什么?哥问你最后一遍,你读不读?”   阮镇的手探进黎稚的裤子,力道很大,捏得他一颤一颤的,估计是疼的。   黎稚第一次,在阮镇面前收起了软弱的姿态,他眼神明亮,腰杆也挺得直极了,笑意盈满了他不怎么好看的脸庞,“镇哥,谢谢你。”   阮镇愣了一下,为事态出人意料的发展,这一愣,就松开了扯着黎稚头发的手。   “谢什么?”   “谢谢镇哥让我知道我也是被期待的,也有人爱着我希望我不偏离正道。”黎稚调皮地眨了眨眼,又有些羞赧自己的不知羞,耳根通红,但他仍然笑着坚持说下去,“母亲从来不管我,我以前一直很羡慕那些被妈妈追着打的小孩,总感觉,很幸福呢。”   阮镇的手搓揉着黎稚的脑袋,用的力道有点大,似乎想就这样抚平黎稚的心酸。   “你知道那种感受吗?没有人期待你,没有喜欢你,也没有人需要你,你是一个人,甚至连你自己,都不喜欢自己……那样的日子,真是……无聊透顶。”   黎稚再一次扩大了笑意,撇弃了畏缩的他看起来落落大方,他向阮镇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像初次见面打招呼那样,他说:“镇哥,遇见你真好。”   阮镇紧抿着的嘴角微微翘起,眼里的赞赏一闪而过,他用力地回握住黎稚的手,他们的手交叠,阮镇仿佛看见一个蹲着的小可怜缓缓地站了起来,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   如果黎稚执意软弱,遇见一百个阮镇也于事无补,索性他还是不负自己所受的苦难,站起来了。   “镇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黎稚突然出声,冷不丁地,阮镇怔了怔。   黎稚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压抑着哭腔,攥着阮镇的被汗湿透的衣服用委屈至极的语气告状:“……镇哥!他们都欺负我……”   阮镇失笑,这小娘皮,经不起夸。他将黎稚紧紧搂住,黎稚伏在他怀里,脆弱的脊骨颤抖地厉害。   黎稚开始哭,哭得很难看,眼泪鼻涕一起流,表情扭曲,脸上的胎记更显狰狞,他完全不顾形象,伤心到了极点。   阮镇想,他肯定很早就想说,只是没人听罢了。没人安慰的孩子,是不允许掉眼泪的。   阮镇知道黎稚委屈,可是最惨的是孤独,不是委屈,是满腔委屈无人可诉的孤独。   所以当林孙一出现的时候,黎稚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不是因为林孙一演技有多高超,感情有多真挚。只不过是孤独久了,就想找个人说说,说他有多难过,也许他是期待着一个像月光鸟一样的吻,对待他如同对待易碎品一样的人,抚平一切的伤痛。这样,明天太阳重新升起之时,他还能轻松地笑着,说自己原谅了生活。   然而,林孙一骗了他。   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最想向亲近的人告状的时候。阮镇刚开始不过是随意地对待他,非讽既骂,黎稚还是像小狗崽一样扑上来,扯都扯不掉。不是因为他本性下贱,而是孤独作祟,渴望说话,是一种可怕的欲望。   在前世的黎稚经历了那么多的孤独后,他想说话的欲望达到顶峰,这时候,林孙一出现了。残忍的,不止是这个屡屡迫害黎稚的世界,还有给了他希望又摧毁它的林孙一。   所以阮镇来了,为抚平他的伤痛,给予他一个,如烈日般灼热的吻而来。阮镇吻着他的鬓角,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告诉他:“哥听见了,哥知道了,知道你委屈,不哭,哥知道的。”   黎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却不愿松开扯着阮镇衣服的手,他的眼泪很烫,很多,砸在阮镇心里,熏红了阮镇的眼。   他想,这个小鬼太招人疼了。   他说他被欺负了,我听见他说,他们都欺负他。   阮镇用粗糙的指腹揩去他眼角的泪水,凝视着他并不好看甚至狼狈的脸,轻轻吻住了他颤抖的唇。   穷尽前世今生,他终于等到了这个吻,这个亲吻他如同亲吻玻璃的人。   ——黎稚   阮镇舔了口黎稚被吻得跟两片刚烤好的热狗似的唇,双手一使劲,黎稚就被他打横抱抱了起来。   这小鬼给他吻得昏头转向的,眼角堆红,一双小狗眼里尽是春意,把他搁学校里,那不得春风又绿江南岸。   啊呸,老子才不要头顶青青草原。   “走,咱回家。”   “自行车呢?”   阮镇踹开挡道的自行车,“不要了。”   校门口,招辆车很容易。   司机频频用余光扫他们,欲言又止。这小伙子俊是俊,就是一股煞气,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混黑的。不知道那学生怎么得罪的他,瞧着已经给折腾得起不来身了,该不是给揍瘫了吧……司机手一抖,给开到了市医院。   阮镇皱眉,离别墅还远着呢,就停这了,难道司机想加钱怀里的人睡得憨甜,嘴角微翘,眉目舒展,应该是哭得累了。   不能出声,免得他醒过来。   阮镇抽出一只手,缓慢无声地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司机脸一下就白了,脸上肥肉抖了抖,默念三声对不起,蹭地一下就飙到了别墅。 第9章 娘娘腔的日记(9)   阮镇小心地将黎稚抱出来,站直身,司机探头探脑地盯着他,神情微妙,不由皱眉,难道歧视同性恋   煞星一眼扫过来,杀气腾腾,司机脚一软,踩下油门车子就蹿了出去,留了一屁股的尾气。   有毒啊,歧视同性恋连钱都不要,阮镇不以为然地撇嘴,得,要爱不要,又不是老子不给。   得赶紧把怀里的小鬼搁床上去,不然得醒了。   【0712,开门。】黎稚听到声音蹭了蹭他胸膛,嘟囔了几句又睡过去。【最后一次,你要是连这个门口开不来,就等着报废吧。】   0712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不骂它就皮痒,瞎得瑟,稍微对它好点它就坑自己,阮镇深知它秉性,毫不客气地威胁。   【给我安排个身份,动作麻利点。】小鬼睡着了还扯着老子,脱不开身了,*!阮镇低头苦恼地看自己胯间的大家伙,点点它的脑袋,苦了你了,大兄弟。   【0712正春风一度,宿主请自便。】   牛*了,我的统。想找死怎么不早说?   阮镇反手就从虚空里扯出一只呲牙咧嘴的大虎,一脚踹到墙上,砰地一声,听着老疼。   黎稚哼唧了一下,阮镇拍拍他的背,“乖,没事。”   【身份是黎稚堂哥,大伯的儿子,懂?】   0712红着眼冲他低吼,阮镇抬了抬手,0712已经甩着尾巴遁入虚空了。阮镇嗤笑一声,德行。   小鬼一睡睡到第二天早上,现在才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起来。不过他可是很迟才睡的,小鬼醒了不代表他要醒。阮镇翻了个身,趴着调整了下姿势,打算重回梦乡。背上一沉,一具温软的肉体贴上来,阮镇哼了一声,警告对方:“别打扰我睡觉,不然让你菊花朵朵开,听到没?”   黎稚胡乱揉着阮镇微卷的头发,扭扭身子,趴在阮镇耳边糯糯地撒娇。他这段时间已经摸透阮镇的脾气了,吃软不吃硬,嘴硬心软,最怕看见人家掉眼泪,对弱者有天生的保护欲,尤其是戳中他萌点的弱者。而他的萌点,就是软软萌萌的跟小动物一样的家伙怯生生地向他撒娇。   高中时期的他的确是个哭包,一点屁大的小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可事实上,高三毕业之后,他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考上了医科大学,更是没红过一次眼,只让别人流过血。   早就忘记了,应该要怎么哭。   除了昨天那次,其他时候的眼泪,不过是为了满足阮镇喜欢被人家依赖的癖好罢了。   “哥,我想玩过家家。”   “玩!”   阮镇闭着眼一口答应,小鬼的声音又清又脆,跟那啥,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刻意压低了撒娇,磨得他心里痒痒的,天上的星星都想给他摘。   黎稚太懂他,也很能配合,娇娇怯怯,听话乖巧,又长了对肥屁股,是他最爱的那款。虽然脸上有瑕疵,可他阮镇,也不是只看脸的。大老爷们,有个胎记怎么了,他还巴不得往自己脸上划道疤看起来更man一点呢。   “那……我要当妈妈,哥当宝宝。”   阮镇震惊了,将黎稚从他背上掀下去,覆在他身上,与他额头对额头,鼻子对鼻子,问:“你说什么?”   小娘炮想当女的想疯了可以理解,让老子当宝宝算个什么破事?爸爸也可以啊。   黎稚却不理会他的震惊,用唇磨蹭着他的嘴角,拖长了尾音甜腻地哀求。那声音就跟拿羽毛轻轻地挠阮镇脚心一样,痒得慌,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下来。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阮镇顶着满头的辫子阴沉地盯着镜子,黎稚正专心致志地往他头上别粉色蝴蝶结的发卡,时不时给他个吻,安抚一下。   “宝宝好乖哦~”黎稚的手搓揉着他凶凶的脸,大声地夸赞。   宝个鬼人头!阮镇扯了下头上的辫子,没扯散,更燥了。一世的英明,毁于一旦,呵呵。   【0712已截图保存,宝宝开心吗?】   阮镇露出个阴气森森的笑,白生生的牙齿磨得很响。很好,0712,来日方长。   这个当口,黎稚已经换了好几套衣服了,都不满意,他左手拎着浅粉格子西装,右手举着嫩黄卡通带帽衫,问哪件好看。   阮镇眯着眼摸摸下巴,得出结论,“光着。”黎稚被他露骨的眼神看得满脸通红,镇哥这眼神也太……那啥了吧。   阮镇没有光顾着玩,黎稚上学是个正经事,不能耽误,他旧事重提,“小鬼,明天上学去?”   黎稚的笑意敛了敛,没说话,道理他都懂,可是他不想离开镇哥,镇哥的出现太奇妙,他怕一不留神镇哥就消失了。   而且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偷窃者,时间对他来说是很宝贵的,万一下一秒镇哥就发现了自己不是小黎稚了呢?   阮镇以为他对上学有恐惧是因为同学,毕竟黎稚在他怀里那样伤心地哭过一场,说的是他们欺负他,阮镇觉得那个他们就是黎稚的同学。   “你别怕,”阮镇将他揽在怀里,顶着粉色的蝴蝶发卡满脸正经地道:“你带着那本日记本去,你遇到了什么事,就写上去,想跟我聊天了,也写上去,你写的东西我都会第一时间收到的。”   阮镇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阴沉了些,语气不太好:“要是那帮小子敢欺负你,给老子咬回去,别孬,像个男人一样,嗯?”   黎稚点头如捣蒜,乖得不得了。   “别给老子丢脸!”阮镇一拳砸在黎稚的肩上,鼓励他,给他打气,“打架的时候攻下盘,打不过就跑,男子汉也要晓得变通,知道了吗?”   老子养的崽子只能跟老子一样撵地人满天飞不能被人欺负得哭唧唧回家找妈妈。   黎稚捧着阮镇的脸,见他一脸的凶相,半夜能使小儿半夜止啼的那种凶,心里咕噜咕噜地蜜糖水直冒泡。他知道,阮镇不是话多的人,也不屑给人家灌心灵鸡汤,镇哥说那么多,就是放心不下。那么凶的一只恶犬,要教软绵绵的白兔子如何称霸动物园,恐吓小动物,真是为难他了。   也许阮镇没有发现,真正紧张的抗拒黎稚去学校的,不是白兔子,是那只看起来凶巴巴的恶犬。   他在怕我被人欺负呢,黎稚心里酸酸软软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冲击着四肢百骸,镇哥那么骄傲,那么强悍,一个眼神吓退一票人,可是他,会害怕。   他怕,我被欺负。   就如高中时期的黎稚说的那样,系统先生,是很温柔的人。所以黎稚开口,安慰他惶惶不安的大狼狗,“哥,我知道的,不会被他们欺负,我有哥呢,不怕。”   阮镇扯开嘴角笑起来,凶煞都被笑意冲散了,小鬼终于开窍了,真是,太不容易。不过,这小鬼趁火打劫,说什么,要我答应去学校,哥要跟我合照。   阮镇捋了捋自己一头的卷毛,不太乐意,架不住那小鬼哼哼唧唧的痴缠。   两张风格迥然的脸贴在一块,一张笑得跟向日葵似的,另一张,阴沉得像要滴水。   咔嚓一下,就照好了。因为用了手机拍照软件,两个人都长了“耳朵”,阮镇不是很痛快,他就没这么娘过。小鬼用的是萌化的拍照软件,软件自带的耳朵和鼻子柔化了阮镇的五官,硬生生将他的水准从恶犬扯到了故作凶恶的奶狗。   “镇哥,超可爱的。”   黎稚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将照片设为屏保。这么可爱的镇哥难得一见。   阮镇还在纠结,将其引以为人生一大痛。他跨坐在窗台上神情忧郁地抽烟,哀悼自己死去的王八之气。   黎稚找准角度又拍了一张,光影擦过阮镇的侧脸投下立体的阴影,一滴汗水凝在他坚毅的下巴上,欲落不落。他手里的烟雾气冉冉,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撩起衣摆的小腹六块腹肌码地整齐,硬汉之气立显,帅到没朋友。   黎稚想了想,点开朋友圈,将阮镇两张反差极大对比鲜明的照片发上去,写道:“某人不开心自己太可爱”。   一群平日里不聊天的死尸们纷纷诈尸点赞评论。   好一株野菊花:嗷呜嗷呜!强攻啊!   瓶邪一生推:舔屏,小哥哥帅出天际!   一生陪伴:帅哥,缺腿部挂件吗?会煮饭暖床的那种   ……   老子最man:秀恩爱,死得快。   黎稚抬头看窗台,阮镇有个号,是黎稚给申请的,阮镇坚持要叫“老子最man”这个网名,黎稚看某人叼着烟对着手机坏笑,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对man有执念么?   最后表姐都评论了,你……你是傍上黑道大佬了?他还缺情人吗!   黎稚乐不可支,仔细打量着阮镇,唔,似乎,也挺像黑道大佬的。   “镇哥。”   “嗯?”   “遇见你真好。”   阮镇得瑟起来,微仰着头笑得矜持,“知道就好,要懂得珍惜知道吗男子汉?”   “是,我的主人。”黎稚心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他模仿着某部动画片里的全能管家的动作,半跪着握住阮镇的手,落下轻轻一吻,虔诚地献上自己的忠诚。   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奉上,为在尘埃里被这人拣选的那一瞬欢愉。   阮镇摸了摸自己起的鸡皮疙瘩,一脚踹翻黎稚。“你的脑子是坏掉了吗!”   “见鬼的主人,”阮镇起身,无情地揭穿黎稚,“别躺着了,老子下的脚老子知道力道,踹不死人的。”   “还有,别跟老子叽叽歪歪的,怪不自在的,知道了吗?”   黎稚叹了口气,本来是有点气的,却还是抵不过笑意,镇哥果真是不解风情,算了,要是他解了这所谓的风情,他也就不是镇哥了。 第10章 娘娘腔的日记(10)   时间转瞬即逝,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去学校的时候,到了。   如那天一样,蔬菜汁味道的早餐,微烫的阳光泼洒在单车上,蒸得紧贴着的两人的影子,模糊不清。   “镇哥,我一定要去吗?”   小鬼迟疑的问句,烘烤地阮镇焦灼的心更加不安,阮镇此时的心情,就如他突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句话一样——想要,免他惊,免他苦,免他四下流离,免他无枝可依。   一个急刹车,阮镇停下飞速划动的腿,要不,算了?   请个家庭教师,不然他自己教也行,小鬼怕生。跟学校报备一下,保留学籍也一样能参加高考。   朋友什么的,没有也没所谓的,林孙一和祝廷礼两个垃圾,能少见一面就少见一面,免得引起小鬼的伤心事。   他愈想愈觉得这个办法好,只有把小鬼日日夜夜放在他眼皮底下,才能令他安心。   “镇哥,怎么了?”   阮镇皱起眉,阳光晃得他眼花,背上被小鬼贴着的地方像火烧一样,灼热疼痛。   他不仅希望黎稚得到他渴望的爱情,连友情,亲情,学业,事业,也绝对不能少一样。他的小鬼,合该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阮镇想,也许这就是爱着一个人的滋味,怜惜之上还有怜惜,想将他藏在柜子里,加上世界上最坚固的锁,好让任何人都不能觊觎恶龙的珍宝,也斩断所有前来赴约的不幸与伤害的来路,护他永远少年,永远明媚骄傲。然而,思虑再三,又仍然要,许他一个未来。   也许爱,是恳切地必须给予,一样不少的给予。   阮镇觉得这心情很奇妙,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这样心疼过某个人凉意彻骨的孤独,也像这样,保护欲爆棚过。   他常常梦见一个人,一个模糊灰色的影子,醒来时只记得落在发间的那个,如月光鸟掠过一般轻柔的吻,鼻尖萦绕的却是草木的潮湿芳香。   阮镇回神,重新发动,加速往学校冲去,学校还是要上的,这事不能由着小鬼的性子来。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见一见黎稚的班主任。   阮镇揉着黎稚的细软的头发,板着脸,说:“去吧。”   黎稚举起浅紫色外壳的日记本,眼里似有钻石璀璨,熠熠发光。   “哥,你别担心,我一有事就通知你,你不是说,写在日记本上的字可以立刻出现在你的脑子里吗?”   黎稚本来是不愿上学的,可他终究是拗不过阮镇,他输给阮镇输得心甘情愿,因为黎稚爱他至深,不舍得违背他的意愿。   他拉过阮镇粗糙宽厚的大手摇了摇,低低地安抚他:“我保证不会给哥丢脸的,哪有人能欺负我啊,哥就放心回家吧。”   阮镇不语,面无表情,瞧着是不信的。   黎稚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半个身子靠在阮镇胳膊上,“那我们回家吧,不读了。”   “你敢”阮镇一只手掐住黎稚的脸蛋,眼神沉沉地盯着黎稚看了会儿,好久才松开手,推了黎稚一把,“去。”   见黎稚摇晃着骚里骚气的粉色亮片书包屁股一扭一扭跑进学校,阮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小娘皮,跑步都这么妖气。   黎稚再一次踏进班级时,同样被无视了。早自习后的课间,同学们或嬉笑打闹,或追逐喧哗,或高谈阔论,青春应该也就是这个样子。   祝廷礼斜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在草稿纸上一遍遍演练黑板上数学题的过程。   黎稚无所谓地扫了一眼,青春期的幼稚鬼,黎稚已经懒得跟他玩无趣的胜负游戏了,赢了又如何,祝廷礼这智障,跟他计较,等同于把自己的智商扯到跟他相同的垃圾水平线上去。   至于林孙一,黎稚整理了下书柜,听着林孙一在身后与瘦子吹牛的声音,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好一个人生赢家,黎稚突然就想知道,以林孙一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黎稚不想给他使绊子,平白脏了自己的手,不过要是林孙一自己作死到落魄了,他倒是很乐意落井下石,镇哥说,这个叫“趁他病,要他命”。   “黎稚,班主任叫你。”戴黑框眼镜的女孩敲敲他的桌子,提醒。“现在就去,你家长来了。”   母亲   母亲怎么会来呢?黎稚有些莫名其妙,母亲登报与他断绝关系后,网上才爆出原来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的父亲黎城婚内出轨自己的小妈,就是他爷爷的小老婆禾欢,母亲知道的时候正怀孕,情绪过于激动孩子就掉了。   黎城早早地转移了财产,乘母亲发飙之前携禾欢逃出国外,匆忙间落下了黎稚。   也许是因为他二人的结合不容于世,孩子一出生就带了胎记,奇丑无比,禾欢是当代最著名的影星,清纯靓丽的形象让她稳坐宅男女神的宝座,生了个儿子长这样,是她心里的最大耻辱。这次阴差阳错丢了,开心还来不及,根本没回来找过。   公公猝然离世,丈夫出轨携款逃走,自己的孩子还掉了,姜丽不可谓不惨,对他身生父母更是恨之入骨。但她还是个女人,是个差点做了母亲的女人,所以当她看见黎稚小小的一团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撕心裂肺地哭的时候,她心软了。   她抱回了这个孩子,用钱养大了他,吝啬一丝一毫的母爱,她无法面对这个孩子,眉眼像极了她丈夫,姿态性情与他生母如出一辙,尤其是含泪时的作态,简直让人作呕。   所有人都说,他的母亲,姜丽是个伟大的女人,他们说她对他仁至义尽。   找到了母亲冷漠的理由,黎稚却更加伤心,他期待的母爱,破碎了。他从一个不被母亲疼爱的孩子变成了不应该出生的*种。   他是无辜的,但姜丽比他更无辜,他连责怪她的理由都没有。   那一刻,黎稚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无枝可依。   所以,姜丽不可能来看他,那么……家长是谁呢?   那人梳着大背头,眼神凌厉,结实的肌肉被收进合体的黑色西装,皮鞋锃亮。   不是阮镇又是谁   黎稚低头,乖乖喊了声:“镇哥。”   班主任堆着笑,拍拍他的肩,叫了声黎同学。   阮镇翘起腿,五个手指轮流敲击着桌面,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他不近人情。   “黎先生您看,祝廷礼和林孙一两位同学是成绩优异,品行端正,这让他们退学……”   阮镇不说话,只是露了个讽刺的笑,班主任踌躇起来,这哪能让人家说退学就退学的,一向来没有这样的事情。   “黄老师,我不是为难你……”阮镇摸摸黎稚的脑袋,“我们家小稚心善,被欺负了也不晓得吱声。我就是让他们转个学,人家也是孩子,我这么大人能针对他们吗?”   班主任忙说不能不能,心里嘀咕,还不针对他们,都让他们退学了还不是针对……   阮镇拍拍黎稚的手,站起身来,“算了,黄老师,听说孟母还有三迁呢,贵校的校风不适合我们小稚,那我们就换……”   “黎先生黎先生!”班主任拔高音量打断他,搓搓手,一咬牙答应了:“给我几天,就让他们走。”   阮镇这才笑起来,喝了口茶,笑眯眯地说:“我瞧着这学校教学楼也旧了,不如全部都翻新一下塑胶跑道也换换。”   “只是我们小稚,就要拜托黄老师您多多照顾了,黄老师?”   班主任笑容和蔼地堪比弥勒佛,心里有了底,慈祥地伸手摸黎稚的头,黎稚一闪身,避开,班主任的手和笑一齐僵住,气氛莫名地尴尬。   阮镇一巴掌盖在黎稚屁股上,抬高音量骂道:“礼貌呢?怎么这么不听话!”   班主任干笑了两声,“还是孩子,还是孩子……”   阮镇摸着黎稚的头解释:“老师见怪了,都怪我,平时太惯他,都给我宠坏了,没规没矩的。”   推了一把黎稚:“还不给人老师道歉!”   班主任惊了一下,连连说不用不用,却没挡住黎稚给他鞠的90°的躬。还没缓过神,那煞神又发话了。   “黄老师,小稚犯浑,你尽管找我,我决不纵容他,您别动气。”   班主任有点明白这黎先生的意思了,以后黎稚犯的事,别人都不能动他,直接打电话给黎先生,不然后果自负。   是这个意思……吧?   班主任琢磨着,这黎先生瞧着精明,宠孩子还没边了,这学生犯了错,老师还教育不得了?要不是冲着新的教学楼,谁愿意搭理他们啊,算了算了,幸好这黎稚虽然不读书,好歹是听话的,不作妖,那他也就满足了。   阮镇从怀里掏出商场里选的钢笔,递给黎稚:“黄老师,你看你教了小稚一年多了,这天天辅导他数学,教育他做人,还收拾那些皮小子不让他们欺负黎稚,小稚心里很感激的,他脸皮薄,教师节买了礼物不好意思送,一耽搁就拖到了现在,你看,孩子的一片心意?”   班主任瞥了眼那钢笔,牌子大,新款,不下四位数,他有个癖好,别人都不知道,就是收藏钢笔。这款,正是他最近看上的。   黎先生不愧是生意人,做事情面面俱到,班主任装模作样地推辞了一番,说着盛情难却收下了。   他也没有黎先生说的对黎稚这么好,不过既然黎先生这样要求了,他拿人手软,帮一把也未尝不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对,堂兄心。   长兄如父嘛……收了钢笔,心里对黎稚事情多的不满也俱都烟消云散了。   出了办公室,黎稚突然问:“镇哥为什么让他们转学?”   阮镇狂霸酷帅拽地走在走廊上,用眼神把一个个学生吓退,“哥当本子那会儿,就看出来这两个小鬼不是人。”   黎稚松了口气,还以为镇哥连前世的事也知道,那他岂不是就暴露了,镇哥面对不是小黎稚的自己,不知道是怎么的态度,那这样想着,黎稚又隐隐起了期待,倘若能被镇哥真正地爱一回……   “哥走了,多交几个朋友,好好读书,嗯?”   “镇哥!”黎稚叫住了阮镇,欲言又止。   阮镇等得不耐烦,观察了黎稚纠结的神情一会儿后,曲起手指弹了他脑门一下,额头瞬间红了起来。   黎稚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不解地看过来。阮镇无奈又温柔地骂他:“你是傻子吗?哪一个你都是你自己,爱哭,娘里娘气的,矫情,屁事贼多,喜欢撒娇,话说起来不停,内心戏贼足,记仇……不都是你吗?纠结什么,哪个人格都是我爱的小鬼,于我而言,没有差别。”   “换言之,我爱小黎稚,也爱喊我镇哥的你,因为是一个人。你以为自己偷偷把‘系统先生’换成‘镇哥’的小心思我不懂吗?你的镇哥比你想的聪明。”   黎稚笑得灿烂,至此,拢在他眉间的阴云终于消散。他有点不服气,“……我哪有这样多缺点!”   阮镇似笑非笑,“你没有吗?”   黎稚红了脸。阮镇故意叹了口气,“诶呀,这么差劲的你,我看得这样清楚,却还是喜欢得不得了呢,你说哥我是不是眼睛瞎掉了?”   黎稚笑着扑到阮镇怀里,阮镇抓住了这个快乐得跟嘎嘎叫的鸭子一样的小鬼,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了,好好读书,少想点有的没的。”   “嗯!我全都听哥的!”   黎稚不舍得离开他,送他到校门口后,趁着保安没注意亲了他一下,挥手告别。   黎稚以为阮镇走了,其实阮镇没有,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藏在日记本里,以防有突发情况出现。   黎稚回到教室,之前那黑框眼睛的女生整理着书桌,淡淡地说:“班主任让我当你同桌,戴晶晶,请多指教。”   这女生阮镇知道,年纪第一,学习委员,班主任这次可下血本了。   “黎稚,你好。”黎稚随意地回道,没有示好的意思,也没有欢迎的意思,就好像她本来就坐他旁边一样淡定。   戴晶晶推了推眼睛,写下大小适中的答案“D”,心里满意,这个同桌不吵,很安静,这很好。   班花转过来,试探着问:“那个男的不是那天在街上的那个,你不是说他是你男朋友…”   阮镇抬眉,这女孩他不是很喜欢,总感觉接下来的事态不是很好。   出乎阮镇意料的是,那女孩突然捂住嘴噤声,小心翼翼地看着黎稚。   黎稚冰冷的目光刺进她的眼里,语气阴森,“他是我的男朋友,你要是拿他做文章的话,我能干的事情绝对比你想象的多。”   阮镇看见黎稚的指尖按在班花的手腕上,圆润的指甲在班花洁白的手腕处留下一个半月牙状的血印。   “你最好乖一点,做个好女孩,好吗?”   女孩被他吓住,蓄在眼睛里的眼泪好久没落下来,小脸煞白,轻轻地啜泣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阮镇笑了,这小鬼,威胁起人来像模像样的,好歹没怂,值得表扬。   黎稚温柔地将她的碎发别回她的耳后,耐心地问:“你听明白了吗?我知道你很乖的,别让我失望。”   林珂娅点头,睫毛上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黎稚递给她一张纸巾,安慰她,“我男朋友不喜欢我太坏,你不招惹我,我就是无害的。”   阮镇摸摸自己下巴,黎稚这句解释让他有点脸红。   林珂娅攥着黎稚给的纸巾哭得更凶了,却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像是彻底被黎稚的反复无常吓住了。   戴晶晶瞥了瞥他们,出声提醒,“别太过分了,差不多行了。”   黎稚哼笑,“怎么,心疼吗?”   戴晶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鄙视他的无聊。   英语课后,戴晶晶将自己的笔记甩给黎稚:“拿去,不懂再问我。”   班主任给小鬼安排的这个同桌好哇,阮镇很满意班主任的办事水平。   黎稚不客气地接过去翻了翻,很详细,她做得很认真。   “谢了。”戴晶晶听到黎稚的道谢头都不抬,声音毫无波澜,不用。   阮镇这下放心了,他家小鬼交上朋友了。   戴晶晶是一个很好的同桌,毕业时,黎稚难得地升起些不舍。   “你决定去北京了?”   戴晶晶点头,她的成绩一如既往地好,是全校第一,填了最有名的重点大学之一。黎稚经过一年半的努力,也考得不错,是个一本,阮镇都要乐疯了,搂着他狂亲。黎稚想到这里,忍俊不禁,戴晶晶知道他笑的原因。   班里她与黎稚最要好,她的同桌,是个很虚伪很冷血的人,吓唬人很有一套,轻易不搭理别人。只有在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他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假得可耻,傻不拉几的。戴晶晶见过黎稚男朋友不止一次,和他们这种淡漠的人种不同,那是个燃烧着的太阳,黎稚为他融化。   “你打算选什么专业?”   “医学。”   戴晶晶沉吟了下,黎稚拿手术刀的样子,不像是救死扶伤的大夫,反倒像索命的死神。不过,她尊重他的决定。   黎稚不得不承认,戴晶晶是全班最了解他的人。他学医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杀人,今生选这个,也无非是他会,而且精通,就懒得改。   阮镇也猜到选医学专业的理由,不过没有戳破。黎稚母亲半年前再婚,黎稚也面临成年,就搬出了别墅母子没再联系。黎稚与他母亲之间不会有任何感情,对黎母的不打扰是最好的。   黎稚表现得很淡定,倒是阮镇,很害怕他因此消沉,还试图□□安慰他,黎稚神色温柔地拒绝了,他理由充足——哥这么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不愿意多个电灯泡。   阮镇是服了他了,得,只要他自己开心就好。   林孙一被转学以后成绩大不如前,也考不上警校,最后泯然众人,祝廷礼倒是考了个好大学,不过他家境贫寒,也不知道能不能读。   至于黎稚,成绩优异,前途光明,得逢挚友,最重要的是,自己爱他,阮镇不要脸地觉得,黎稚是赚到了。   黎稚是同意他这个观点的,百分百赞同,举双手双脚的那种。   阮镇怀疑黎稚拥有史上最厚粉丝滤镜,他放个屁黎稚闻着都是香的。他每天早晨变着法倒蔬菜汁,偷偷扔掉自己不喜欢吃的鸡蛋,将房间搞得一团糟,一打游戏就通宵,一言不合就揍黎稚屁股,动不动就发*……   但是黎稚一点不嫌弃,阮镇确定黎稚是他的头号迷弟,被迷得神志不清的那种。   阮镇不太能理解黎稚的矫情,比如黎稚就很喜欢说一些自己是光啦太阳啦之类的话,反正一切牛*的东西在黎稚眼里都代表他阮镇。   阮镇表示这波夸奖我不接,也太不要脸了。   阮镇非但不觉得自己糟蹋了黎稚的情意,他还觉得黎稚非主流,黎稚时常被他气到睡沙发,可阮镇知道这小鬼的尿性,半夜准爬回来。   要是爬回来看见阮镇没给他留位置,就会气得跳脚,阮镇第二天起来的早餐就是四季果蔬全宴,鸡蛋这种大杀器是绝对不能少的,然后最爱的游戏也会神秘失踪。   黎稚的小手段多得很,阮镇对付他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亲死他,要么*死他。   他的骄阳,晒干了他心里所有不值一提的迷茫,和潮湿的寂寞以及发霉的疼痛。   ——黎稚 第11章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1)   【任务完成,已成功脱离第一个世界,宿主感觉如何?】   “还好,有点头疼。”   感情被抽离后看着自己与黎稚相拥而眠的场景也没了感觉,但还是好奇黎稚的未来,“他会如何?”   阮镇问的是黎稚,与他过完这一世,黎稚会重新转世还是消失。   【黎稚会重新投胎,宿主,第二个世界开启了,请闭眼。】   阮镇依言闭上眼睛,剧烈的晕眩感和失重感袭来,让阮镇浑身乏力。   极致的黑暗过后,阮镇的眼珠子动了动,眼前是一片红色,只有日上三竿了才有如此强烈的光线进屋。   果然,瞧着外头已经是正午了,刚睁开眼的阮镇迅速扫视着周遭。大开的窗帘,色调阴郁的房间,以及身边这个蜷缩成一团的男孩。   阮镇坐起来揉了揉昏沉的脑袋,颇为头疼地想,也不知道他成年了没有,没有的话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那男孩被他的动静惊醒,无措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他很快跪坐起来,谦卑地回答:“二爷,小进是上个月成年的。”   原来自己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了,阮镇看他实在害怕,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他不打算为难这个男孩,顾虑到毕竟是春风一度之后的场景,还放缓了语气,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了。   “二……二爷……”男孩看起来泫然欲泣。   应该还是被他吓到了,阮镇猜想大概是一个一直以来暴躁易怒的人突然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也有着别样的恐怖。   阮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有些不耐烦,“现在你出去还来得及,再不出去……”   那孩子胡乱地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痕,赶忙爬起来,连内裤都来不及穿,随意在地上捡了几件衣服抱在胸前就出去了,好像晚出去了一步自己就要张开大口吞了他一样。   阮镇哭笑不得,他是脾气不好,可也没可怕到这种地步吧?   门很快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也许不能称之为青年,他介于青年的沉稳和少年的傲气之间,有一种独特的冷淡韵味。   “哥哥,起床了。”   青年走得近了,空气里的草木香味便馥郁起来,还有点湿湿的,阮镇莫名想起了月色下泛着凌波的湖泊。   这不合时宜,阮镇想,青年已经靠过来了,他细长的眼睛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哥哥,这么大了还赖床吗?”   青年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有一种被挟制住的感觉,这让阮镇不由地捏住了青年的手腕,以解放自己的肩膀。   青年似乎被阮镇的举动逗笑,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眉心那点红痣便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生动昳丽到让人移不开视线,阮镇觉得这红痣似曾相识。   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陷入了思索,阮镇觉得自己不对劲,不对劲极了,他被放大的暴躁和粗鲁随着黎稚的消失偃旗了,这种情况下,他应该骂骂咧咧,恣意发泄不满,那才是他,可是他的心情却异常平静。   随之而来的是冷静,不同寻常的冷静。这“冷静”较之“平静”,多了冷酷的味道。   青年低头为阮镇整理睡衣衣领,正巧觑见阮镇脖子后面一个紫红的吻痕,他微微眯了下眼,眼里愠色一闪而过。   阮镇忽感脖子一阵冰凉,一只凉极了的手在脖子某处不轻不重地按压了几下,突然一阵尖锐疼痛袭来,阮镇猛地推开了身后的人,青年神情冰凉,舔了舔嘴角的血,露出个温柔的笑来。   “哥哥,你不守信用。”   “你答应过阿息不让别人在你身上留下印记。”   阮镇在这一瞬间被迫接收了大量的信息,他头疼欲裂,烦躁地皱起眉。一双手适时按在了他的太阳穴处,颇有技巧地按揉起来。   为他按摩的青年不紧不慢地提问,“哥哥违背了诺言,阿息要怎么惩罚哥哥好呢?”   他轻笑了声,像是听到什么逗趣的话似地,说:“啊,就罚哥哥亲手解决掉刚刚那个孩子吧。”   阮镇毫不怀疑他有这样的心思,于是反手扣住青年的手腕,用力将青年的双臂压回青年胸前,警告他:“阮息,少给老子搞幺蛾子,清楚了吗?”   眼前的青年,是他这个身体的弟弟,唤作阮息,阮息吧,是个兄控。   重度的那种。   按理说这样的任务应该很轻松,可是他哥哥偏偏是男主,刚刚出去的男孩,就是另一个男主。   阮镇跟他不是亲兄弟,阮息是阮妈妈收养的小孩,但阮息跟阮妈妈不怎么亲近,喜欢自己尽惹是生非的哥哥。   【这个《黑道大佬的出逃小情人》世界,刺不刺激?惊不惊喜?】   阮镇微笑,让系统滚。   阮息作为重度兄控,对阻碍哥哥的恋情自然是义不容辞,一作二作的就把自己给作死了,死在他最爱的哥哥枪下,可能是他最后一点安慰了。   阮息是个神经病,他是个变态。   现在这个变态低低地笑着,声音醇厚温雅,阮镇的手心被舔了一下,这发展让阮镇有点懵。   “哥哥,你生气的样子,可爱极了。”   阮镇抽了抽嘴角,不明白他是怎么从自己三五大粗的身材上读出可爱的。   也许弟弟的眼神不太好?   阮镇这样想着,手里被塞进了一杯牛奶,阮息温柔地看着他,温情脉脉,阮镇只好艰难地举杯喝下。   在还没有熟悉这个弟弟的套路之前,服软是必要的。阮息不同于黎稚的无害,他一直散发着的都是侵略者的气息。   阮镇牛奶刚喝完,嘴角就传来温热的触感,一只手细致地揩去他嘴角的奶渍,揩过牛奶的手指放入它主人的嘴里,阮息极其自然地舔了舔,微笑着对阮镇解释,哥哥,好甜呢。   阮镇:????   老子刚喝完老子不知道牛奶甜吗?用得着你说。   许是阮镇将这情绪表现在了脸上,阮息又笑起来,“哥哥真是可爱,甜的可不是牛奶。”   阮镇还没反应过来时,阮息就已经靠过来,钻进他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阮镇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安静,自己早上的反应还没下去呢,禁不起撩拨。   亏得他一米八的个子缩在自己怀里,他也不显憋屈。阮镇的下巴抵在阮息的肩胛处,闭着眼犯懒,身体的疲倦让他昏昏欲睡。   怀里的人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涩涩的,但很清新,这样平易近人的气味和阮息高冷的气质中和,倒是恰到好处。   阮息微微动了动腿,调整坐姿让阮镇抱得更舒服,“哥哥,今天在家里陪我吗?”   阮镇摸过手机,看了下时间,无所谓地道:“不一定,帮派里有事。”   看不见阮息的表情,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异常,“我陪哥哥去。”   阮镇含糊着点头,手里的手机被抽走,手机重新回到手里时,屏保和桌面都是阮息,书卷气极浓的他笑起来很是隽秀,跟明星精修图似的。   他这个弟弟,果然是相貌堂堂。   阮镇用胡渣扎他,说:“你倒是厚脸皮,也不害臊。”   “好容貌值得被欣赏。”阮息说得坦然又无辜。   “乖乖在家里画画,嗯?”阮镇还是不太愿意带阮息去帮派,总觉得,读书人就应该好好读书,打打杀杀的东西还是少接触地好。   不顾阮息不情愿的神情,阮镇推开他进了卫生间。说来奇怪,这个原身的长相性格跟自己一模一样,就好像是自己的复制品一样,也幸亏是这样,不然今天阮息得跟他拼命。   阮镇洗漱完,阮息正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心情如何,阮镇蹲下,拍拍他的脸,无奈地说:“好了好了,你跟着吧。”   反正不让跟也会偷偷跟去,还会不开心折腾人,索性随便他了。   一说完,阮息就立马坐起来,麻利地滚进更衣室换衣服去了,阮镇有些好笑,阮息的反应跟小孩子似的。   等他二人穿戴完毕,再开车到帮里,电话都被打爆了。   此时接近中午,帮派里来来往往的人多,阮镇回头看了一眼阮息,见他口罩戴得好好的,阮镇这才安心。他只有这一个弟弟,被人惦记上就不好了。   “二爷。”   “二爷好。”   “二爷来了?”   不断有人问好,阮镇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不顾他们惊异的眼神将阮息带入内部。帮派的大爷是白克,人称毒蛇,手段阴狠,不过他很重兄弟义气,对阮镇这个从小跟着他打拼的小弟好得很,因为白克年纪比阮镇大多了,唯一的儿子死在帮派火拼中,几乎拿阮镇当半个儿子。   对于阮息,白克也是见过不止一次的。   白克文化不高,对读书人特别有好感,阮息长了一张会读书的脸,人又聪明,是以也很得白克青眼。   “阿息也来了。”白克笑着打趣他,“怕哥哥被人抢走吗?”   阮息大大方方地贴着阮镇坐下,看了一眼阮镇,略带骄矜地回答:“别人不敢跟我抢的。”   阮镇的脸黑了一下,白克却看起来很欣赏阮息的狠劲。   “老大,你就纵着他吧,他早晚得翻船。”   白克白了他一眼,“最宠他的不是你吗?反倒怪起我来了。” 第12章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2)   阮镇默然,这点他无法反驳,帮派里的事情交接了完后,阮镇带着阮息去白家蹭饭。   嫂子叫李玲,跟他们相比,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大学教授,大概是职业病的缘故,她总是板着脸,看上去并不是很快活的样子,讲话也客客气气的。   三句逃不出“请,谢谢”之类的敬词,听起来怪毛的。饭前的集体活动时间,阮镇跟白克看球赛,看到兴奋时,嘴里就不干不净。   嫂子日常嫌弃,适时地提醒他们:“请文明用语,阿息还在呢。”   一盆水从头淋到脚,透心凉。   兴奋的劲头都浇没了。   再看看正琢磨画面布局的阮息,高挑清瘦,气质超然,怎么看也不能算是个小孩子了。不过在李玲眼里,阮息永远只有七岁,这种类似于亲妈的想法,让阮镇嗤之以鼻。   呵,女人。   原身不怎么亲近她,说来好笑,原身打小就精力旺盛,上蹿下跳从不消停,教导主任的头号天敌说的就是他,不守纪律,破坏公物,聚众斗殴……原身干的坏事,罄竹难书。   所以原身不喜欢老师,尤其不喜欢看起来凶巴巴讲起道理来能绕晕他的老师,李玲恰巧就是这样的老师。   “阿镇阿息,吃饭吧。”李玲将最后一盘宫保鸡丁端上桌,整理了下裙摆,款款坐下。   餐桌上很安静,李玲要求他们“食不言寝不语”,规矩严得很。   “哥哥,吃这个。”   阮息替阮镇夹了一块鸡肉,阮镇乖乖吞下,阮息微微显露些笑意来。   阮镇就知道如果那个打破常规的人是李玲的得意门生——阮息,就又另当别论了。   阮息小时候没有上学,因为阮镇没钱,他的知识都是李玲一点点传授的,李玲怕他基础薄弱,知识要点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听,师恩如山,不敢相忘。   阮息尊重她,也亲近她,就有胆子打破她设下的条条框框。   另一个不惧李玲冷脸的,是白克,他腆着脸问李玲,“媳妇儿,我能不能吃肉?”   语气之谄媚,阮镇简直不忍直视,男同胞啊这就是我们男同胞……啧啧啧……   大嫂一个眼风杀过来,阮镇噤声,乖乖收起自己的吊儿郎当,说,“吃饭吃饭。”   狗腿劲头不输白克。   李玲被他逗笑,眼神温柔地看着他扒饭,给他添了筷青菜。   “嫂子!”   “嗯?”   阮镇深吸了口气,“我吃!”   白克眼睛发亮,连忙把碗递上去,等着李玲为他夹那一筷子。   媳妇儿好不容易开窍,得趁火打……呸!趁热打铁,嘿嘿。   李玲柳眉微蹙,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白克盯着她干什么,白克的大光头晃晃,有些委屈。   诶,媳妇儿是个大傻瓜,他又不能退货,算了,他自个儿搁那就羡慕嫉妒恨阮镇吧。   吃个饭还有两个人上赶着添菜,简直就是团宠!   诶,白克叹了口气,颇有些辛酸的意味。   “嫂子,大哥让你给他夹肉呢。”阮镇忍俊不禁,出声提点。这白克也挺有意思的,老夫老妻了,还想着甜甜蜜蜜。   李玲这才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白克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不过也还是夹了些肉搁他碗里。   白克被阮镇戳破心思,怪不好意思的,城墙厚的脸都红了,别别扭扭地咬着肉,眼神哀怨地瞅李玲。   李玲搁下筷子,拍拍他的光头,以示安抚,白克这才有些精神头。   饭吃完了,阮息给阮镇递擦嘴的纸巾,见阮镇接了,笑着托腮看他。李玲曲起食指敲敲桌子,示意阮息跟上来,阮镇揉揉阮息的头,让阮息跟上去。   他二人去了书房,大厅里就剩白克和阮镇,白克瘫在沙发上,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郁闷地问:“阿镇,你嫂子怎么就不能跟对你一样对我呢?”   “阿息也是冷淡的性格,偏偏对你小子上心,你说你有什么能耐吧!”   阮镇翻了一页报纸,没有回答。阮息为什么独独对他亲近,这是有由来的。   阮镇跟阮息的妈妈很早就病死了,大概是在阮镇十岁,阮息五岁的时候。   是阮镇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阮息带大,阮息吃不惯面包,要吃米饭,阮镇就半夜出去给人搬家赚钱,舍不得买烟买酒,换阮息一个星期好好吃饭。   阮镇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能把娇生惯养的阮息养活,其中心酸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白克没得到阮镇的回答,也不在意,他本来就没想知道答案,只想想跟兄弟发发牢骚。   趁着陈玲不在,白克从沙发缝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阮镇,阮镇摆手,白克不太乐意了:“怎么,看不起哥?”   阮镇觉得他很逗,白克跟大孩子似地埋怨,可他光头金项链的样子,委实辣眼睛。他自己还浑然不觉,一个劲地往自己手里塞烟。阮镇只能提醒他,“大哥,抽了烟,屋里烟味不散,嫂子要生气的。”   白克怕老婆,稍微亲近点的人都知道。   白克闻言,顿了顿,讪讪地收回手,把烟放回去。他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他烟瘾重,没有烟心里挠得慌,媳妇儿明令禁止,为了晚上不睡沙发,也只好让自己心里的小猫自个儿挠去。   阮镇见状,随手打开电视,转移他的注意力,屏幕里唱歌唱得动情的,不是那日的小进又是谁。   他光是站着,一股孱弱清新的气息便铺面而来,唱歌时流露的忧郁,引得观众席上的众人揪心。   “阿镇,这小子是你的菜啊!”   白克揶揄地冲阮镇眨眼,暧昧地笑。   阮镇这小子,一米九的大高个,肌肉结实,长相有味道,狂蜂浪蝶都没停过,阮镇最艰难的时候,人家巴巴地愿意给他送钱,他白克从来没享受过这待遇。诶,看脸的世界啊!   未待阮镇回应过来“这小子”是谁,一清泠泠的声音冷不丁地插了进来,“什么菜?”   阮息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后面,表情凉凉的。白克背着阮息做了个鬼脸,阿息什么都好,对哥哥好得没话说的,就是管得宽,没见过哪家人的弟弟管哥哥床上人的。可怜了阿镇热血方刚的大好青年,解决个生理需求还要偷摸着跟做贼一样。   不过这话不能对着他们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他白克啥事儿。   阮息站在电视机前,挑眉,食指直直戳向屏幕上小进的脸蛋,问:“这是哥哥的菜吗?”   他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屑,这种级别的也配入哥哥的眼睛?亏得他哥哥眼瞎。   阮镇招手让他过来,拉过阮息的手拍了拍,“不是,大哥不过是句玩笑话。”   阮息纵有再大怒火,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坠了他哥哥的脸面,只能见好就收,缓了脸色。   “大哥大嫂见笑了。”   阮镇替阮息打圆场,阮息也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画画,没再问什么。   白克早已经习惯阮息这样,那么多年的相处,打阮息只有十五六岁,阮镇刚开始跟着他混的时候,阮息还是个冷到骨子里的小屁孩,连生气都不会,还是阮镇给捂暖的,好不容易有点儿人气。   白克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阮息,阮镇武校回来,路上遇见他被人围堵,顺道救了,把白克带回自己家。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哗啦啦地响,血落在地上都没雨水冲走了,雷也格外地响,轰隆,轰隆,跟摩托车开足了马力似的。   阮镇扶着他回到阮镇的房子,是个二层楼的小民宅,木头门外面是拉伸的铁门,推门进去,屋里黑洞洞的,除了外面的雨声和雷声,静得吓人。   阮镇扶着他的手顿了顿,白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阮镇的慌张。   他看着阮镇找遍了屋子,一遍又一遍地叫,阿息。   正当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他的脖子,白克稳了稳神,以为阮镇的家人被身后人劫持了。   结果出人意料,制住他的正是阮镇的弟弟,阮息。   那么小的一个小鬼,腰板挺得倒直,秀丽得不像话,只那一双眼睛,惹人嫌得很,看他跟看空气似的,让他怀疑阮息杀死他是不是感觉跟打碎一个盘子一样,毫无心理负担。   出场便不同凡响,白克是有点怵阮息的,越是相处,越是害怕。因为他不正常,每个人杀人,都是有原因的,倘若不是仇恨利益的趋势,人类不会轻易走上这一步。但阮息不是,他没有正常人的感情,意味着他杀掉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他是一个没有怜悯与慈悲的魔鬼。   白克揭过这篇,另起了一个话头。   “明天休息,我与你嫂子出游,你们呢?”   阮镇摸摸阮息的头发,软软凉凉的,笑着回答:“阿息说希望我在家里陪他一天。”   李玲在白克身边坐下,顺手抽出沙发缝里的烟盒,在手里转了几圈,道:“你太忙了,少把时间浪费在帮派上。”   当着老板的面让他的员工偷懒,除了李玲没有第二个人了。   白克土着脸喝水,没关注这个,倒是心痛自己的烟,难得藏起一包烟,又被发现了。   脚突然被踩,尖锐的疼痛,白克心虚地看看李玲,见李玲目不斜视,扫都不扫他一眼,虚张声势:“是啊,阿镇,明天可要好好陪陪阿息,帮派里的事情,都不要管,阿息最重要不是?”   李玲哼笑,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那是自然。”阮镇掐掐阮息的脸,滑溜溜的,皮肤真好。 第13章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3)   阮息哪里都很好,没有值得吐槽的地方。阮镇暴躁的性子跟他待在一起都温柔了许多,脏话也自觉收敛,阮息看上去太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阮镇在他面前说不出脏话来。   阮息抬头看他,见哥哥眼神温柔,嘴角含笑,也不由地跟着笑起来。只不过那个歌星,倒是要好好查查,哥哥只能是他的,望周知。   阮息扯扯阮镇的衣角,提示,“哥哥,画展。”阮镇点头,起身与李玲白克道别,阮镇二人是坐着白克的车来的,回去的时候,就没有车。   阮息倒是很开心,边走路边聊天,这很好。   “哥哥,晚上想吃什么?”   阮镇没想过这个问题,低头看阮息,“阿息想吃什么?”   阮息脸上浮现出一种很微妙的神色,像是邀功像是不好意思……杂糅了很多心情,一闪而过,阮镇没有看清。   只听阮息犹豫着,微不可闻地说:“我会做菜了。”   阮镇听力不错,只是不太敢相信,阮息对厨房有种天生的厌恶感,没有原因,就是厌恶。   “阿息会做菜了?”   阮息坦然点头。   “什么时候学的?”   “一直都在学。”   阮镇扶住阮息的肩膀,凑近他,问:“怎么突然之间想学这个?”   阮息这次没有闪躲,顺势搂上阮镇的胳膊,坦然地道:“想做给哥哥吃。”   他说这话的时候过于理直气壮,好像为了哥哥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是不值得一提的,理所应当的事一样。阮镇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阮息耳尖微红,抿着嘴笑。   阮镇觉得自家弟弟有一种反差萌,不涉及到自己的归属问题阮息大多数时候还是软萌软萌的。   “哥哥。”   “怎么了?”   “哥哥不夸我么?”   阮镇停下脚步,阮息迎着他的目光直视他。他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眼里闪着期待,猜自己会用什么词来褒奖他。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脸上,就显得格外让人心痒。一个一米八高的大冰山露出湿漉漉的小狗眼,阮镇被萌到了。   “阿息太好了,哥哥知道的夸人的词都配不上你。”   阮息的眼神闪了闪,有些不开心。   阮镇俯身在他额头上烙下一吻,“只能用这个表达了。”   阮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再一个!”   阮镇亲他一下。   “还要一个!”   阮镇再亲。   “还要还要!”   阮镇又亲了一个。   “好了好了,哥哥嘴都要麻了。”   阮息笑意盎然,踮起脚尖,捧住阮镇的脸,缓缓吻下去。   “哥哥累了让我来。”   阮镇制止过于亢奋的阮息,“画展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阮息点头,紧紧拉住阮镇的手,加快了脚步。   这次的画展,是阮息的师哥办的,他是个商业画手,很有水平,名气也大。   阮镇喜欢他的画,诡谲但有意境。一如阮息少年时期的画作。少年阮息最著名的一幅画,叫《绝望的少妇》。   柔腻光滑的肌肤,黝黑可鉴的乌发软软地散在肩上,似笑非笑的红唇,还有映着微弱灯火的眼眸。   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能听见雪落下簌簌的声音,宆远旷野中独狼的哀啸,还有雨幕下踽踽独行旅人的脚步声……   满浴缸的鲜血刺得人的眼生疼,浓黑压抑的天空,极远处的启明星灼烁着耀眼的光辉,与少妇的双眼相呼应。于最深的压抑之下诞生绝望,又在绝望之中渴盼光明。   画如其人。阮镇从不知道,淡然如阿息,也会有如此扣人心弦的希冀。   仿佛自他诞生起,他就领会了什么叫寂寞,阮息的寂寞像黎稚的孤独,却又有所不同。黎稚的孤独来自黎稚渴望交流却求而不得,阮息的寂寞却源于他骨子里的傲慢。阮镇扣着阮息的十指,手心里传来的微热温度令人没来由地想要微笑,   “师弟你来了。”一身正装的男子的梳着大背头,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看见他二人,停下与身边人的交谈,笑着与阮息打招呼。   阮息难得脸色温和地应了句,师哥。   彭封惊奇地多看了他几眼,这小子一向来对他不假辞色,今天不知道有什么好事。要说他这师弟,年纪小,天赋高,是老师的关门弟子,骄傲得很,对着师哥师姐们都没个笑模样。   他们几个也都知道,他们的画对阮息来说,太垃圾,阮息瞧不上他们。难得的是,他彭封的画,倒是能入得了阮息的法眼,这件事,他一直引以为傲。阮息人长得靓,家里背景深,纵使冷淡到了极点,那些女生也都趋之若鹜。   他的女朋友,也是阮息的粉丝。   阮镇打了个响指,彭进惊了一下,回神。   “怎么,还看入迷了?”   “师弟不同往常的高兴,有些好奇能令他开怀的事…”   阮镇哂笑,指着自己鼻尖,道:“无外乎是我,我,还有我。”   彭封被阮镇的不要脸震惊了,见阮息竟然一脸的深以为然,不由语塞,他大概是有一个假师弟。   摸摸自己起的鸡皮疙瘩,彭进默默退开,日常被师弟跟他哥的兄弟情秀一脸。   阮镇眼尖,那个,不是那天早上出去的男孩?   据说是个重生的主,也不知道魅力在哪……   阮镇的目光多停留了会儿,小进站在一中年男子身边,那男子对他多有照拂,他今天穿的是贴身的深蓝西装,收敛了孱弱的气质,倒也俊俏挺拔,新竹似的好看。西装很显身材,衬得越发臀部挺翘,阮镇多看了几眼,嗯……也许就是这个吸引了许多男人?   “哥哥。”   阮镇收回目光看他,阮息微笑着说,“没事,就是想叫。”   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   阮息眯眼,面上却不露声色,淡淡地没有表情。忽而挑眉,是了,叫陆进。大明星,红得发紫,歌声温暖,相貌楚楚可人……   哥哥竟喜欢这样的么?   啧,真是麻烦,不开心,那就……毁了他那张脸好了。这样的话…哥哥总该是我的了吧……   “哥哥。”   “嗯?”   “我好看吗?”   阮镇失笑,还臭美上了。   “当然好看了,阿息能不好看吗?”   “哥哥夸我一下。”   阮镇有些头疼,搜肠刮肚地找赞美词,“嗯……阿息如皎皎明月,众星莫能夺其光辉。”   “不够。”   “阿息似寂寂雪色,□□夏景莫出其昳。”   “不够。”   阮镇有些恼了,这小子是专门来折磨他的吗?肚子里的一点墨水都倒光了。他故作愠色,用力扯阮息雪白的面皮,好似要将它扯破一样。   “哥哥,再夸。”   “阿息怎么了?”阮镇揉揉阮息的头顶,端详他的神色。阮息脸上风轻云淡,只一双眸子,因过于认真而发亮,“日月从不相见,雪遇旭阳即融,哥哥与我,难道就是如此?”   他说得太认真,阮镇不曾想过自己随口编来哄他的话,他也如此入心。   “老子***随口说的,想这么多干嘛。”   阮息神色稍稍黯淡,太阳垂怜依附仰望他的向日葵,无边孤寂中永远地折射着他的光辉的皎月,他却未必记得……   阮镇发现,阮息有些不对劲,他被自己握住的手开始颤抖,额上不断冒出冷汗。阮镇见他恍惚异常,抽了抽嘴角,他就知道,系统没有那么好心,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大概,也许,可能,过于缺乏安全感,少有的敏感。   可以确定的是,任务对象心理不正常。   阮镇拉着阮息避入隔间,拥住阮息简直的身躯,宽厚的大掌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背,温言安慰:“哥哥一直在这里。阿息抬头看看,哥哥在呢。”   阮镇的脸被阮息啃了一口,在左脸颊上留下带血渍的牙印,阮镇伸手摸了摸,嘶,这小子属狗的。   阮镇估摸着,任务对象是不是太寂寞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哥哥,才会这样患得患失,稍有异动,就担惊受怕。   “不开心要跟老子讲,知道吗,憋着老子能懂吗?”   阮镇没等到他的回答,这小子巨肉麻地摩挲着他的脸,眼神很古怪,阮镇感觉毛毛的,总感觉一个不好阿息就会把他生吃下去。   阮息是知道自己的不正常的,他看过几个心理医生,但由于心防太重,效果甚微。他甚至觉得这样很好,不需要有别人,他的世界,只要有哥哥就好了,他不排斥哥哥,他需要哥哥。   但现在,阮息却有些不开心了,他的不正常,好像让哥哥很苦恼,这不好。他喜欢哥哥每天眉飞色舞,他希望哥哥一想到他就想笑,就像他想到哥哥想笑一样。   让哥哥皱眉,真是该死呢。   阮息对自己产生了浓重的厌恶感,他轻轻地将脸贴在阮镇的脖颈上,几近怜爱地想,哥哥这么好,合该拥有最好的笑容。   阮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以为阮息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被阮息那种眼神盯着,他的战斗意识就没下去过。对于玻璃心的黛玉弟弟,他又实在是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安抚的好。   阮息不像黎稚那样经得起摔打,黎稚被怕骂被嫌弃,还是会一遍又一遍爬起来,不知疲倦地扑向自己的太阳,像飞蛾扑火那样,没有达到目的,黎稚决不撒手。   但阮镇跟黎稚相处还是轻松的,他想怎样就怎样,不用顾虑什么,黎稚自然会爱他。   阮息不同,并不是说阮息不爱他,而是阮息给的爱太多了,压得人喘不过气。阮息的属性是危险,阮镇时常会觉得,小奶狗身体里藏着一个想一口吞掉他的怪兽,而且它一天比一天迫不及待。   被阮息这样一闹后,阮镇也没了看画的兴致,本来他就狗屁不通,不过是陪着阮息来的。   正准备回家,怀里就撞进了一个人。   那人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身子颤抖地厉害,眼睛里都是孤注一掷,眉目间又透着隐隐的倔强。 第14章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4)   好一个不屈的小可怜,阮镇勾唇笑了,他倒是懂得怎么引起别人的兴趣。陆进见状,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罗琦虽然对他很好,可阮二爷权势滔天,如果能抓住阮二爷,便是一步登天。   陆进更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他重生的目的,就是复仇,阮二爷无疑是最粗的那个金大腿。   就这么几秒钟,阮息攥着阮镇衣摆的手几乎要把他衣服扯破,陆进是么,好得很。   阮息眯了眯眼,眉心的红点更显妖异。当着自己的面勾引哥哥,他怎么敢?   阮息不着痕迹地靠近陆进,然后迅速将他甩出去,挡在阮镇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陆进。   阮镇倒是想笑,阮息跟个护犊子的老妈子似的,有点可爱。又有点幸灾乐祸,陆进想跟他抢地盘,无异于以卵击石。   阮镇心里感叹,陆进不愧为最好的演员,时时刻刻都在演戏。后面追着他的那个中年男子,不正是他的伯乐?没有罗琦,哪来他陆进的今天,人家对他是真的上心,年纪是大了点,相貌也普通,可你不喜欢人家别跟人搞暧昧啊。阮镇想起资料包里关于陆进的资料,不由地一阵恶心。   罗琦刚好堵住陆进,陆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盯着阮镇。   难道自己有义务要救他吗?罗琦又没要对他干嘛,不过是表了个白而已。阮镇冷笑,他最讨厌这种不干不净的垃圾了,到处跟别人搞暧昧为自己提供便利,还总是摆出一副自己是被迫的样子。   当了**还要立牌坊。   “二爷!”陆进的声音里祈求的意味很浓,可是阮镇只在罗琦脸上看见了小心翼翼和忐忑,罗琦怎么舍得让他的小可爱受委屈,陆进多虑了。阮镇充耳不闻,大步迈出去,未曾为他停顿一下。   他并不愿意做陆进野心的踏脚石,黑道大佬的出逃小情人?   别是心机小**吧。   阮息罕见地没有立刻跟上去,他的眼神掠过陆进,陆进有种被大型野兽盯上的感觉,毛骨悚然。陆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眼神躲闪了一下。   “你…是叫陆进,对吗?”   陆进没有回答,咬着唇盯着地面,好像地上有朵花似的。   “我早上的话,你没听见? ”他声音凉凉的,像在井水里浸过,比他的声音更凉的是他的眼神。   “勇气可嘉。”   阮息叹息般的赞扬。   陆进莫名有些恐惧,阮息的神色太古怪了。他想起来了,那天早上他看见的那个高挑冷淡的青年,长得极好,是跟大多数美人不一样韵味的五官,陆进乍一看被他惊艳到了。   那个青年的眼神并未落在他身上,可陆进感到了羞耻,他觉得对方在鄙视自己的衣冠不整。陆进还记得,青年路过他时,轻飘飘的那句“离我哥哥远一点”。   阮二爷的弟弟…   罗琦似乎察觉到阮息的不善,侧身挡住了陆进。   阮息却没空理他们,哥哥都没有等他,今天哥哥好像不太一样。   “哥哥。”   “嗯?”   阮息扣住阮镇的手腕,举到唇边啄了一口,语气委屈,“哥哥都不推开他。”   阮镇对他的把戏了解得很,阮息的装模作样跟黎稚师承一脉,最拿手的无非就是装可怜,他将手插-进兜里,懒懒地回答:“你不是推开了吗?”   见阮息观察自己,阮镇面无表情,心情不太好,这个世界他不喜欢,憋屈的剧情走向,还有强势敏感的弟弟,都给人一种束缚感。他的手臂被阮息搂紧,对聊天兴致缺缺。   阮镇心情相当得差,任谁面对一个把自己利用得透透的白莲花心情都不会好。这什么垃圾小说,自己不仅得为池进要死要活的,从一个风流冷酷的渣攻变成跪舔男主的忠犬攻,期间男主备胎无数,自己还得任劳任怨,虐到男主满意为止,不爽透顶。本来想着要井水不犯河水的,没想到陆进不放过他。   “哥哥。”   阮镇回神,见阮息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的忐忑和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了,小狗一样,眼睛湿漉漉的。   阮镇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该对他撒气的,自己像是魔怔了一样,在阮息面前控制不住暴戾,这很奇怪,奇怪得像自己对黎稚的莫名怜惜。   阮镇有些心软,就算是装可怜,他居然还是心软,阮镇安抚地拍拍阮息的背,这不是阿息的错,是自己迁怒了他。   虽然这样想着,却无法抑制自己的低潮,他们很快就到家了,阮镇没有心情理阮息,他的烦躁从见到陆进开始就没下去过。   “去洗澡吧。”   阮息点头,阮镇见他进了浴室,把0712拖出来狠揍一顿,这是阮镇接过的最恶心的任务,他还必须走完任务线,送陆进走上人生巅峰,0712坑他不遗余力。   0712顶着满头包乱窜,好不容易给它逮到一个机会跑掉,宿主太暴力,整宿主的代价是巨大的。   浴室里的水声一停,阮息很快就出来了,光着上身,只穿了条内裤。   阮息抱着浴巾,踩在毛毯上的脚趾因不安而蜷缩,浴室的热气熏得他脸蛋红扑扑的,强自镇定,像只误入了陌生领地的小动物。   阮镇仿佛看见了黎稚站在他面前,太像了。   “哥哥,”阮息语气僵硬,透着无法掩饰的紧张,“今天我们一起睡吗?”   “阿息只占一点点床位…”阮息右手拇指压在小拇指的尖端,强调自己占的位置之小。   阮镇盯着他锁骨处欲坠不坠的水珠,没有作声。   阮息将浴巾抱在胸前,一步三回头,见阮镇真的不理会他,忽然回到阮镇身边,跪坐在阮镇脚边,双手压在阮镇的脚背上,仰着头,目露希冀:“阿息等一下睡觉,可以吗?”   阮镇的手指微动,表情莫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阮息轻轻地靠在他腿边,温热的脸蛋紧贴着他的大腿,热气隔着裤子熨下去。偏偏他还问得无辜:“哥哥不喜欢阿息了么?”   阮息用脸蹭了蹭阮镇,讨好一般地呢喃:“哥哥想要的,阿息都愿意给。”   阮镇单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脚边拖起来,再让他折腾下去自己就要按耐不住了。   被阮镇拖进怀里的阮息自觉地调整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满足地窝在阮镇怀里,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阮镇的下巴,问:“哥哥再陪阿息一会儿?”   阮镇握住他捣乱的手,压低声音警告他:“别动了。”   阮息飞快地啄了他的下巴一下,怕被他责怪,又躲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过了一会儿,阮息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其实哥哥想要的话,阿息也可以的…”   “嗯?”   阮息仰着头看他,神情认真到偏执,“阿息也可以的。”   阮镇轻轻地盖了他脑袋一下,“小屁孩,没规矩。”   阮息揉着头,眼神晦暗,缩回他怀里。   “阿息可以学。”   阮镇一巴掌盖在他屁股上,“少想点这些,还不睡觉。”   阮息不情不愿地瞥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哥哥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已经解除了跟母亲的母子关系了,从法律上来说,自己跟哥哥早就不是兄弟了,居然还是不想。   阮息捏了捏眉心,倏地将桌子上的书尽数扫在地上,到底他要怎么做,到底要怎样,才能得到哥哥!   快要……按耐不住了呢……   阮镇发现剧情开始导向正轨了,几个月后,某博上慢慢开始出现对阮息不好的评论。   阮息是名校学生,又拜在大师门下,加之容貌出众,虽然他自己低调不与人亲近,但关注他的人从来不少,甚至拥有自己的粉丝团,大多数女孩子,默默地粉着他。   不爽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坏处一直都没有消失过,多的是人用恶意揣测他,用言语攻讦他。但至少没人说过阮息是同性恋,没人想到过这方面,想到过的人也不敢。   “二爷,这些人,怎么处理?”   那个个头矮矮的丑陋的老头熟稔地为阮镇点火。阮镇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柔软的烟身,慢悠悠地吐出烟圈,他的脚尖挑起跪在地上的人的下巴,闲闲地打量他。   “是津九管的鲤鱼社区,对吗?”   跪着的人强忍恐惧,咬牙坚持不语,老头一拳揍去,那人像纸鸢离了线一样被甩出去。老头拔刀,刀面很亮,刀尖也锋利,正朝着瑟瑟发抖的猎物剁下去。   “嗯?”阮镇不耐烦地舔唇。   死神停下了他的镰刀,“二爷?”   “别在这,给他留条命。”   老头收起刀,揪着那人的头发提起来抗在肩上,他一向喜欢拖出去,省力,不过二爷这屋子容不得脏血玷污,也就费点事。   阮镇叼着烟,抬手。   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站出来,他的眼睛很亮,是兴奋,“二爷。”   “那几个,处理下。”   “是!”阮镇嗤笑,将烟头摁进桌上橘子肉里,“他们玩这套,问过我阮镇吗?”   青年不敢搭话,只能低头。   “楼三,二爷我看起来脾气很好吗?”   楼三把头低得更低。   阮镇不需要他的回答,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漫不经心地问:“动我的弟弟,啧……”   阮镇摸摸下巴的胡茬,有些漫不经心:“这件事,你去摆平,懂?”   “是!”楼三单膝跪地,“二爷……”   "哥哥。"   是阮息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些沙哑,刚醒的性感。   他打断了楼三的话,他是故意的,可阮镇并不在意。他的弟弟左手抱住枕头,松软的枕头被揉捏到变形,枕头扯起的睡衣下摆,腹肌若隐若现。   阮镇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衣服,满身的戾气也被一同拍去。   “怎么起来了?”阮镇压低音量问,像是怕吓到他一样。   楼三仍然跪着,二爷没有发话,他不能起来。   阮息盯着自己的脚尖,睫毛颤动,看起来冷清清的,却莫名透着股委屈,“没有哥哥,睡不着。”   阮镇笑着拥住他,弹了他脑门一下,小骗子,明明是准备来跟人互怼的。   阮息的目光果然还是钉在了楼三身上,这个人,阮息是认识的。是哥哥的手下,最主要的是,他喜欢哥哥。   阮息的目光轻飘飘地滑过楼三,甚至不愿正视他,跟自己很像啊……可惜再怎么模仿……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   楼三迎着他的目光直视他。   阮镇挡住他们之间的交锋,手搭在阮息的肩膀上,将他带入自己怀里,肩头有些硌人,阿息还是瘦了些。   “跟楼三说再见。” 第15章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5)   阮镇没有等到阮息的那句再见,楼三及时汇报了一个新消息——津九想要见他。   阮镇和阮息对视了一眼,津九作为传说中的人物,居然想要见他?   津九之所以为津九,不是因为他顺着阮镇的“二”排下去排第九,只是因为津九喜欢“九”这个数字。   津九是共隆帮的无冕之王,而这个王,他巨神秘,传闻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阮镇能被他钦点相见,是他的抬举,阮镇没有理由拒绝,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帮派,津九设的鸿门宴,不得不赴。   “哥哥,我和你同去。”阮息的十指扣入阮镇的指缝,语气坚定。   这个傻小子,他去顶什么用,区区一个津九,老子难道怕他吗?   阮镇挑起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去什么去,不就是个津九吗?还能多个脑袋不成,老子这就会会他去!”   津九没有多个脑袋,他少张脸。   阮镇坐在雕虎红木椅上,孔雀屏风对面的人正慢条斯理地为他沏茶,笛声悠扬,秦筝叮咚,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蛋疼的熏香,反正阮镇是闻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津九怕不是脑子有病,搞这出,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宁愿津九约他大排档拼酒吹牛,也不想坐这听曲喝茶。   “阮先生,请。”   陆进从屏风对面的人手中接过茶杯献上来,阮镇眼底闪过一抹嫌恶,陆进果然傍上了津九。   “阮先生,久仰大名。”   对面的人声音袅袅,像缭绕眼前的热气,缠绵得很,阮镇撇嘴,津九说话娘里娘气的,像是捏着嗓子刻意引诱。   阮镇没有作出反应,只是掀开茶杯盖将茶水咕噜咕噜地喝掉,啧,有点烫。   “阮先生,不必着急。”津九的话里隐着笑意。一只素白的手伸出,适时递上冰镇杨梅,阮镇捏了一颗丢进嘴里,缓解了痛感。   阮镇翘起二郎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说吧,你有什么事?”   早点说完早点散,磨磨叽叽。   “阮先生的弟弟很可爱。”   阮镇抬眼看他,却只看到了精致古典的屏风。   “嗯?”阮镇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笛声秦筝依旧,空气被压缩,紧张的气氛弥漫,阮镇听见自己的声音掷地有声,“再可爱也是我弟弟,你——想都别想。”   津九很轻地笑了,温温柔柔地,阮镇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笑什么?别打我弟弟主意。”阮镇眼神扫向陆进,连他一起警告了。   津九稍稍收敛了笑意,态度十二万分地诚挚,他先是致歉,然后说,“阮先生误会了,津某,只是景仰阮先生。”   “啥?”你一个翻手云覆手雨的人物怎么好意思说敬仰比自己弱的人?   是的,比他弱,阮镇不得不承认,津九深不可测,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对生命的漠然,阮镇觉得这津大王还是挺中二的,透着一股子的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想毁灭世界的嚣张,较之阮镇的跋扈,他态度更恶劣。偏偏他还要端出一副目下无尘的清高样,阮镇觉得他着实虚伪。   津九动了,屏风后传来他起身的动静,阮镇扣住自己掌心的茶杯,二郎腿被放下,阮镇紧盯着屏风后模糊的人影。   津九不会出手,他甚至手无缚鸡之力,可这房子里明里暗里潜着的对手绝不会少,阮镇再自信也不会觉得自己能跟这些带枪的杀手抗衡,他只有一个机会——擒贼先擒王!   阮镇的眼珠子随着津九的移动而移动,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影压抑着咳嗽声,缓缓地直起腰。   阮镇不知道他哪个动作才是真正的暗号,“九爷怎么了,要帮忙吗?”   阮镇说着就往屏风后面钻,一把枪抵在了阮镇的腰间,是陆进。   陆进握着枪的手不稳,阮镇爆发出的戾气让他战栗,陆进的手抖了一下,阮镇拿到了那把枪。   局势变了。   暗中的人呼吸开始急促,枪在阮镇的掌心里灵活地转了个圈,阮镇偏着头,枪口瞄准屏风后的那个影子,他掌控了主场,阮镇闲庭信步靠近屏风,“这就是九爷的待客之道吗?”   影子款款步来,隔着屏风伸手轻点了枪口一下,自然地像是点了点他爱人的鼻尖,透着一股子嗔怪,他说得亲昵又无奈,“阮先生见笑了,小进顽劣。”   “哦?”阮镇踢开偷袭的陆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他是津九,就不会看上这样的货色。“既然顽劣,九爷何不管教?”   “九爷……舍不得么?”   阮镇的枪口抵在了津九的额头,是那个疯子自己凑上来的,他离得近了,阮镇隐约闻到了一股不可琢磨的味道,是森林的味道。   阮镇使劲嗅了嗅,那味道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熏香的浓郁,手中的枪掉转了个方向,子弹擦着陆进的颈侧冲出去,击碎了一个看起来极名贵的花瓶。   陆进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息,为自己的死里逃生。   “啊呀,不要意思,一时手滑。”   阮镇把玩着枪,毫无诚意地解释。“九爷……会怪我吗?”   阮镇料定他不会。津九嘴上回护,可陆进差点中枪,暗中的人一动不动,稳得很。   “阮先生说笑了,津某当然不会。”   意料之中的回答,阮镇嗤笑出声,兴致缺缺地丢了枪,抬脚迈出去。   陆进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玩意儿,津九根本不放在心上。   “阮先生。”   “何事?”   津九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文绉绉地邀请,“津某想请阮先生跟阿息弟弟吃顿便饭,不知阮先生赏不赏脸?”   他倒是自信,阿息弟弟也叫得出口,阮镇探究地盯着津九的影子看了会儿,还是不动如山。   “当然,九爷的要求……不敢不应。”阮镇说得嘲讽,津九却不动怒,只是吩咐手下处理现场。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很快就送客了。“那,稍后见,津某失陪。”   阮镇转身,跟着引路人往外走,津九的文绉绉和客套让他烦躁,阮镇还是想不通,既然津九不在意陆进,他费那么大劲折腾阮息干嘛。   津九安排的晚餐很丰盛,每一道菜都让人食欲大动,可这不包括阮镇。   阮镇被绕糊涂了,身边给他夹菜的青年是自己弟弟没错,高鼻长眉丹凤眼,红痣艳丽。   对面坐的那个高高瘦瘦的人,中间还是隔着屏风,看不清身形,影影绰绰地,他的声音依旧很好听,跟刚刚一样,“阮先生,看津某做什么?”   阮镇夹了口饭,嚼巴嚼巴吞了,没什么情绪地回:“九爷秀色可餐。”   果然不等津九回答,阮息按耐不住了。   他脸上的淡薄被击碎,眼神沉沉的看不出情绪来,握着筷子的手骨节分明,但筷子滑落了。   阮镇替阮息捡起掉落的筷子,换了一双新的塞到他手里,问:“阿息?”   阮息低着头,阮镇看不清他的表情,再问,“阿息怎么了?”   “没事哥哥,快吃吧,我想回家了。”   阮息表现出的嫉妒让阮镇的猜测落空,倘若阮息就是津九,他们不能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阮息没必要嫉妒自己。   不对,假如之前屏风后面那个是阮息,跟他告别后,阮息有足够的时间变回弟弟来赴宴,而对面那个津九,就是假的!   那么阮息的嫉妒就可以说得通了,被替身窃取了属于他的赞美,而这赞美还来自自己,阮息会失态是正常的。   阮镇想证实自己的猜想,他起身,走到津九身边,屏风后面的津九果然戴着面具,那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了个嘴巴出来,他扣住了津九的手腕,津九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恼怒于他的放肆。   阮镇低低地笑了一声,食指指腹抹去津九嘴角的饭粒,打趣,“九爷这么大了,吃饭还漏嘴巴?”   津九盯着他的眼睛,出了神,阮镇的指缝不经意间擦过津九的耳廓,红得发烫。   “哥哥!”阮息倏地站了起来,他强压怒气,可看上去脸色实在不好,“哥哥,我们回家吧。”   阮镇低头在津九的发间嗅了嗅,浓重的瑞龙脑香味,是上午那间屋子里熏的香,可惜没有另一种他熟悉入骨的味道。   “阿息想回家了?”   阮息看起来可怜极了,直挺挺地站在一大桌子菜面前,固执地看着阮镇,“哥哥,我不舒服,我们回家吧……”   他甚至语气里都带上了哀求,阮镇叹了口气,向他走去,只是猜测而已,凭着一种味道作出判断,是不理智的。阮镇说服了自己,不再试探阮息,“哪里不舒服?”   阮息抓着阮镇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上方,“胃,是胃疼。”   阮镇替他揉了揉,津九冷哼了一声,“二爷这是不给津某面子吗?”   阮镇揽过阮息,语气还算好,“对不住了九爷,我这弟弟娇气,今晚怕是不能继续吃下去了。”   津九轻轻放下了手里端着的饭碗,陶瓷碗磕在桌面上的声音很清脆,管家往他们的方向走了一步。 第16章 弟弟太爱了怎么办(6)   管家头发花白,佝偻着身子,移动的步伐却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阮镇跟前,阮镇知道管家腰间鼓鼓攘攘的是枪。   阮镇上前一步,正好挡在阮息的面前,左手已经摸到了裤兜里枪的轮廓,开玩笑般道:“九爷这是要干嘛?”   “不给我阮镇面子?”   津九服软了,尽管阮镇不知道津九为什么服软,当时的场景对津九极为有利,津九却什么都没做,阮镇带着阮息离开了这个危机重重的房子。   总感觉,津九就像一个极力在彰显自己存在感的小学生,以给人家添堵来博取关注。   阮镇收到了津九的请帖,一个派对的请帖,津九邀请了道上大多数的大佬去他的别墅烧烤。   阮镇觉得津九不是一点点的脑残,他顺手将请帖递给阮息,吐槽道:“你说津九是不是太闲了?他一个老大不想着搞大帮派天天请人喝茶烧烤,太寂寞了?”   阮息被他郁闷的表情逗笑,问,“哥哥不想去吗?”   “这不是废话,谁想去见津九那张死人脸,不,他没脸,藏头露尾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丑了。”   阮镇甩了甩头发,刚洗好的卷发滴着水珠,甩得地板上都是水渍,阮息将干毛巾覆在他脑袋上,开始搓揉。   “也许人家很好看呢?”   阮镇咬着棒棒糖打手游,还不忘反驳,“不可能的,好看不到哪里去。”   阮息手里的动作不停,阮镇的头发被他擦得差不多了,他就换了吹风机吹,他像是突然来了谈性,追问道:“哥哥怎么知道的,哥哥又没见过。”   阮镇转头看了他一眼,用看傻子的眼神,阮镇笃定地说,“津九肯定很丑啊,你不觉得他很像阿飘吗?”阮镇发现阮息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似乎不相信他自己听到的东西。   “你看,津九跟你差不多高,身材也巨像,”阮镇咬碎棒棒糖将剩下的小棍子扔进垃圾桶,“可是他的脚是飘的,他走路就跟被风推着走一样,一晃一晃的没个重心。”   阮息用手指梳着他的头发,轻轻反驳,“人家那叫弱柳扶风。”   阮镇把嘴里的棒棒糖咬得咔嚓咔嚓响,表情是不以为然的,见鬼的弱柳扶风,病殃殃的,还是阿息姿态好,脚步矫健有力。   “还有啊,我特别不耐烦听津九讲话。”阮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于是制止了阮息要继续吹的动作,“可以了,不要吹了。”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阮息的声音响起来,“哥哥为什么不喜欢听呢?”   阮镇跳上床,把叠好的被子搞得一团乱,他呈大字瘫在床上,看起来极为享受,阮镇闭着眼回答:“津九讲话捏着嗓子,柔则柔矣,就是娘兮兮,听得人心里发毛。还是阿息的声音好听,有磁性。”   身边的床陷了下去,是阮息爬上来了,阮息躺在他旁边,闷闷地笑。   阮镇又有点不明白了,要说阮息既为津九说话,又会开心他胜过津九,阮息到底是不是津九,阮镇还真的一时看不明白。   戏精津九的派对如期举行,道上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活动,大量警车包围了这一片,防止发生火拼事件。   今天的津九穿得很独特,全场的西装革履,就他一个穿月白长袍的,看起来像个有些年代的阿飘。阮镇摸了摸下巴想,津九倒是狂妄,这么多的前辈在,还死戴着自己的死人面具不摘。   那些大佬隐隐地围着他,跟他寒暄,向他敬酒,津九只是矜持地举着自己的小破杯子,沾了沾唇,看起来傲慢又无礼。算了,毕竟人家是津九,无冕之王嘛,“王”不得特立独行一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称号。   阮镇盯着津九的时间长了点,津九察觉了,他缓缓地走来,步子稳了不少,今天的阿飘看起来身形不那么缥缈了。   “阮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津九的声音里又笑意,仍然是那么缠绵。   阮镇挑眉,与津九碰杯,红酒杯和小陶瓷杯相碰的脆响,让阮镇觉得古怪,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个碰杯的阮镇再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懂津九。   阮镇刚想跟阮息吐槽,转头看见的却是楼三,是他忘记了,阮息不是道上的,没资格参加这次派对,他可怜的失去了哥哥的阿息现在估计正拿着画板画夜景呢。   “楼三,你觉得九爷怎么样。”阮镇还是想吐槽。   楼三往津九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说,“属下不敢。”   阮镇摆手,没说什么,津九虽然看起来像个装×犯,实际上威慑力还是很大的,道上关于津九的传说不计其数,据说津九手段极为狠辣,属于那种人若犯我,我必犯其全家,连亲戚邻居都不放过的狠角色。阮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冒犯了津九这么多次,这个阿飘还是一次次邀请自己去给他添堵。   “九爷,你忙去吧,我自个儿玩。”   阮镇真诚地给出了意见,他可不想跟津九坐一块聊人生,这也太无趣了。但津九不同意,他振振有词,“阮先生,津某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奉配到底的。”   阮镇翻了个白眼,想求求津九放过他,在海边喝啤酒吃烧烤吹牛是件痛快事,但要是旁边坐的是津九,就不是很痛快了。   “阮先生,吃多了辣容易上火。”阮镇快活地撒着辣粉的手顿了顿。   “阮先生,这里夜风大,我们进屋吧。”自己选的位置在别墅的后面,别墅的墙挡了一部分的海风,风大个屁!要回你回!   “阮先生,秋刀鱼刺多请小心。”老子自己知道,老子不是小奶娃。   “阮先生,酒多伤身,请少喝点。”   阮镇忍无可忍,小娘皮磨磨唧唧地,他烦透了似地突然将脚边的啤酒瓶踢出去,酒瓶撞到墙上,呼啦地碎一地。把津九堵在他身后的墙上,咬牙切齿地问,“津先生,你怕不是喜欢我吧?”   “啊?”津九呆呆的,看起来傻透了。   “你不喜欢我你管这么多做什么,算老子求你了,你别跟着我了好不好!”   津九愣了愣,缓缓地低下头,看起来很失落,阮镇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刚刚把话将重了,阿飘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卧槽一个堂堂老大,妈的说哭就哭,阮镇是败给他了,“喂,你不是要哭了吧?”   “我没有。”带着哭腔的反驳。   阮镇翻了个白眼,支在津九耳侧的手臂放了下来,给津九递了串烤羊肉,“呐,别哭了,很丢脸的。”   津九握着烤羊肉串,肩膀哭得一耸一耸地,抽搭着反驳,“我哭我的,丢我的脸,关你屁事。”   阮镇没生气,取笑他,“原来九爷也会说脏话的,走下神坛了啊。”阮镇突然正经起来,用商量的语气问,“九爷,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   津九的声音冷淡又无情,“谁说的,不是。”   “既然我们是朋友,”阮镇揩去津九白净的下巴上悬着的泪珠,“那你放过我弟弟吧。阿息真的是很乖的孩子,跟他相处过的人都会喜欢他的,你别再折腾他了,把网上的那些消息都压下去好不好?阿息有什么差池的话,我会很生气的。”   “你生气关我屁事。”津九用力抹了抹下巴,语气缓和了许多,“不过……要我放过你弟弟也行……你说我好不好看?”   阮镇无语了,戴着面具问别人他好不好看,老子是有透视眼吗?阮镇清咳了声,违心道:“好看啊,特好看。”   津九扫了他一眼,给他出了道送命题,“你弟弟好看还是我好看?”   阮镇懵了很久,脑子转不过来,这有什么好比的,俩爷们比好看,有病吧?在他心里自家弟弟肯定是天下第一帅,可是这样说了津九有不会放过他。阮镇想了又想,谨慎地回答:“各有各的美吧。”   但津九还是不放过他,抢了他一根烤玉米后继续问,“那你喜欢哪种美?”   阮镇沉默了,他不再面对着津九,而是专心致志地烤起烧烤来,好像眼前的烧烤就是他的全世界。他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他更喜欢阮息的美,却不能说出来,所以他保持沉默。   “阮先生,在你心里,你最喜欢你弟弟的美吗?”津九看起来像个拿着话筒采访明星的狗仔,眼里闪动着好奇和兴奋。   阮镇纠正他的说法,“在我心里,我最喜欢我弟弟,不管他是美是丑。”   津九很久没有作出反应,阮镇还以为自己会被他嘲讽挑刺,可他没有,津九只是幽幽地说,“希望阮先生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   阮镇诧异地看向他,津九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阮镇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好久才憋出一句话,“九爷,我看你人挺好的,陆进配不上你。”   津九也许有点生气,因为他说话的速度很快,“为什么他配不上我,那他配你吗?”   阮镇冲津九做了个呲牙的表情,“见鬼了,配不上你还能配得上我吗,老子不得比你好?反正陆进就是不好,你不许再跟他纠缠了。” 第17章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7)   津九沉默了许久,才问,“阮先生不喜欢他吗?”   阮镇往烧烤架上抹油,油滴入火里,让火一下子串高了,火光映照得阮镇的脸明明灭灭的,像过了滤镜一样,糊得动人,他奇怪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他了?”   津九这么在意自己喜不喜欢陆进干什么,朋友妻不可欺他还是知道的。   津九眼神沉沉地看着他,看得阮镇怪不自在的,“你干嘛?发什么神经。”   看起来突然那么难过,阮镇觉得自己就没懂过他的世界,情绪变化可以这样无端,阮息在这点上,跟津九倒是惊人地相似。   津九把啤酒瓶放回地上,月白色的长袍上撒了不少酒渍,他好像也不太在意,阮镇觉得古怪极了,津九一点也不像不拘小节的人。   “那我……是在干嘛啊……”津九的声音消散在夜里,听起来像自言自语,浪潮涌上海滩的动静很大,阮镇差点没听清,不过听清了,他也没听懂。   津九很快就提出告辞,急切得像在逃离自己,阮镇有些莫名其妙,要缠着自己的也是他,要躲开自己的也是他。阮镇拎住津九的后领,把他拖回来,手搭在他的肩上,嗯,有点瘦,和阿息一样。   “你怎么了?”   这样的距离太近,近到那股子气味又往鼻子里蹿,阮镇再一次起了疑心,津九是阮息的猜测在他脑子里转了转。   津九拍开了阮镇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忽然低低地请求:“阮先生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他换了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就一会儿。”   津九一低头,白到透明的后颈就露了出来,透着脆弱的美感,阮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口渴,他的手轻轻落在津九的后颈上,摩挲了一下,滑腻的触感,津九在他手下战栗,从耳根到脖颈,没有不烫人的温度。   “哥……阮先生!”津九迅速摆脱了他的手,阮镇看着津九的眼神里全是欲色,津九却开心不起来,反而有一种克制怒意的感觉。   阮镇挺摸不着头脑的,津九为什么生气,因为自己冒犯了他?   阮镇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阮先生,在你心里,你最喜欢你弟弟的美吗?】   津九的反应奇怪极了,自己的回答非但没有惹恼他,还被回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希望阮先生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   阮镇慢慢地走在路上,路过一个一个的街灯,细细梳理着跟津九的接触,心里也跟前面的道路似的,一个个答案亮起来了。   对着津九,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熟稔,津九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冰镇杨梅,第一次的邀请上的菜肴,这次派对的烧烤啤酒……阮镇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一直都不相信津九是阮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津九娘,阮息man,他觉得阮息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变成津九那样,阮镇还记得阮息对陆进是嗤之以鼻的。   这样说来,津九跟陆进,又像得很。   阮镇掏钥匙开门,那盏为他亮着的灯还没关,昏黄的卧室灯下,是趴着睡觉的阮息,他睫毛长长的,嘴唇红红的,脸色极白,也只有这样的肤色才称得上他极傲气的五官。   阮镇笑了笑,凑近了些,想看看他的大画家是被哪本书给催眠,才架不住困意睡着的。刚把头探过去,一阵潮湿的味道萦绕鼻尖,是阮息自带的标记,阮镇来到这个世界后能这么快融入,就是因为这个暗号,这气味时常出现在他梦里,而阮息又是这味道的主人,阮镇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   比如,阮息就是那个人的一部分,他忘记的那个人。   比如,阮息就是津九。   阮镇本来是不确定的,此刻他在这股潮湿的味道里闻到了海风的咸湿味,还有烧烤的烟火味,也就确定了。   他的阿息,到底还是不够自信,阮镇抱起阮息,将他放在床上,细细打量着他的容貌。嗯,很好看啊,一种冷清夹杂着高傲的美,他睡着的时候乖顺又无辜,格外挠人。   为什么要假装津九呢,为什么要模仿陆进呢?   阮镇摸了摸阮息的眉尾,笑得无奈,原来你这么没有安全感吗?我的大画家。   他跟大哥随口开的玩笑,阿息表面上不发作,却挂上了心,阿息当时问的是什么来着……   【这是哥哥的菜吗?】   以为这是哥哥的菜,然后纠结上了,自己跟陆进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阿息一定很苦恼吧,哥哥喜欢可爱的,可他自己偏偏长相性格全都冷淡。阮镇低头咬住阮息的鼻尖,舔了舔,想起阮息画展上的失态,他不过是多看了陆进几眼,这个小傻子就介意得不得了,拿自己跟陆进比,估计还觉得自己被陆进比下去了,真的是……傻透了!   【我好看吗?】   【哥哥都不推开他。】   【哥哥不喜欢阿息了么?】   他跪坐在自己的脚边说得那么可怜兮兮的,阮镇的心都要化了。   【哥哥想要的,阿息都愿意给。】   哥哥想要什么,你又知道了?阮镇忍不住牙齿用了力气,阮息的鼻尖红红的,有个不浅的牙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连眼睛都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哭的。阮息大概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觉得自己喜欢哭起来惨兮兮的那款,还特地模仿了,不知道他为了这哭戏,又下了多少功夫,好吧……也许阮息没有误解,自己的确喜欢。   【也许人家很好看呢?】   【人家那叫弱柳扶风。】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你就能变成什么样的吗?怎么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瓜,阮镇叼住阮息的唇肉,在他懵圈的时候狠狠地在他口腔中扫荡了一圈。阮镇的攻势很猛,阮息只能被动承受,眼角浸了薄红,迷糊地哼着鼻音。   【那你喜欢哪种美?】津九问得直白又矜持,阮镇现在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是,那你喜欢我变成这样吗?   阮息彻底清醒了,阮镇咬他的力道太大,他的嘴唇被咬破,渗了殷红的血,阮镇眸色转深,靠上去含住吮掉。   “哥哥我,最喜欢阿息被拉下神坛的美。”阮镇的回答,让阮息的神情变了变,好在他还是稳住了心神,哥哥似乎知道了什么。   “哥哥在说什么?”他无辜又茫然,阮镇想为他的演技点赞,阮息果然是那人的一部分,连骗人的招数也一样,阮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哥哥在说我的小骗子,不乖极了,想丢掉。”   阮息的气质瞬间变了,他不再柔软乖顺,而是缓缓笑起来,阮镇皱眉,心里有不详的预感,阮息的胳膊缠上来,像湖底的水草,有着不可思议的大力气,他一边舔着阮镇的唇角,一边撒娇般地道,“被哥哥发现了?可是哥哥……还是不能摆脱我。”   阮息的眼神很恐怖,有着极浓的戾气,表情却柔软,笑得很温柔,他咬字很重,“哥哥不喜欢阿息了么?”   “这可不行。”   阮镇觉得这句话他哪里听过,对了,是在阮息第一次抱枕自荐的时候,这句话之后接的是另一句,   【哥哥想要的,阿息都愿意给。】   阮镇的眼前黑了一下,瞬间失去了意识,闭眼前看见的是阮息笑意盈盈的脸。   再一次醒来,手脚都扣上了铁链,阮镇动了动,那链子就哗啦啦地响,吵得人心烦,阮镇扯了扯这链子,链子的源头拴在床头,看起来牢固得很。   “哥哥。”青年端着牛奶,像阮镇初次见他那样,脚步稳健地走来,目不斜视。   阮镇的视线在他脸上滑过,坐下,问:“你在干嘛?”又摇了摇手腕上的链子,“这是什么?”   阮息将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侧身坐在他旁边,冰凉的指尖游移在阮镇结实的腹肌上,他的手指太白,与阮镇古铜色的身体色差极大,就隐隐透出糜意,他自觉地靠在阮镇的胸膛上,毫不知羞,“阿息喜欢哥哥。”   “老子在问你,你在干嘛?”阮镇感觉自己要疯了,这小鬼听不懂人话的吗?   阮息的脸蹭了蹭他的胸膛,好心地为他解惑,“哥哥不听话,阿息生气了。”   “哥哥喜欢津九,对津九有欲:望。”   阮镇气笑了,他用力推开身上的白痴,不解恨,又补了一脚,“津九不就是你吗?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对啊,”阮息神情薄凉,供认不讳,“阿息是有病的,本来有的治的,可是哥哥不肯治我。”   阮息捡起阮镇弄掉的被子,慢条斯理地叠好,阮镇气不过,又弄乱。阮息看起来很无奈,像看一个淘气的孩子一样看着阮镇,“哥哥,你乖一点。”   阮镇感觉自己的怒气在爬台阶,快爬到顶楼,就等着跳下去砸死阮息了,“我说,津九,阮息,大画家,你跟自己吃醋这么有意思吗?”   【阮先生不喜欢他吗?】   【那我……又是在干什么呢……】 第18章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8)   “哥哥你对我,一无所知。”   这几天阮镇一直在思考这句话,那天的争执看起来对阮息而言不痛不痒,他的精神一直处在很轻松的状态。   阮镇不开心,阮镇已经有几天没出去了,他也分不清是几天,没有太阳的日子过得很混沌,日与夜的界限模糊到了极点。   “滚开点。”阮镇翻了个身,背对阮息那张看久了也不过如此的脸,朝夕相对,再精致的轮廓都糊了。阮息看起来没有放他出去的打算,甚至没有让太阳照进这间罪恶的屋子的想法。   “走开。”阮镇再一次推开缠上来的手臂,“你的味道,太熏了。”   阮镇只知道阮息是自带体香的,不知道他的体香会随他的情绪变化的,这几日空气里涌动着阮息的味道,馥郁到了极点,像是漫山遍野的月季在狂欢。阮镇觉得自己每吸进肺里的一口气,都是阮息,阮息无处不在。   这可真烦。   阮镇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他觉得烦,就不希望罪魁祸首快活。   “你下去,”阮镇支起上半身,打量不着一缕的阮息,肌肉线条满分,肤色满分,脸蛋再给他加十分作为奖励,精雕细琢的躯体,不过,那又如何?   “你下去,或者我下去。”阮镇说着已经翻身下了床。不给阮息点颜色看看他估计以为他哥哥是软柿子,想怎么捏怎么捏。   “哥哥,”阮息钳制住阮镇的动作,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头抵在阮镇的背上,说得无奈,“真拿你没办法。”   阮镇的脸都要绿了,真拿你没办法……阮息怎么有脸在把他困在这里后说这样的话,阮镇只想呵呵他一脸。他的弟弟说得那么宠溺,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人,到底是谁作天作地,阮息怕是已经忘记了。跟自己吃醋吃成这样的,阮镇生平第一次见,这醋来得太莫名其妙,阮镇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吃醋只是一个借口了。   哥哥你对我,一无所知?哥哥想告诉你,你就算是那孙猴子,老子也能把你压喽。   “好了,哥哥,好了。”阮息语气很软,跟这几天的做派截然不同,阮镇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突然发现,味道不见了。那股极浓郁的月季花香,凭空消失了,像退潮那样撤去,没留下一点儿痕迹。阮镇嗅了嗅,真的没了。   “哥哥,真的没有了,你回来睡觉吧,好不好?”   阮息像哄孩子一样把他哄回去,阮镇见味道真的没有了,懒洋洋地搂着阮息,指尖挑起阮息一缕头发,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阿息,陆进现在还跟着你吗?”   阮息语气平淡地带过这个话题,说陆进现在自立门户办了工作室,是国际巨星。   一个连自己的醋都要吃的人,说情敌会这么淡定吗?阮息不屑提及陆进,阮镇告诉自己,不是因为嫉妒,阮息的语气过于胜券在握,就好像……提起一个注定走向死亡的罪犯。   觉得他活该,觉得结局早已预设,所以兴趣索然,无动于衷。   阮镇捻着那缕头发笑了,我的阿息,哥哥好像发现了什么呢。既然能控制自己的体香自如,又怎会一次次暴露,正是那抹若有似无的气味牵引着阮镇的思绪,让他一步步作出“正确”的判断,而这抹气味,恰恰是阮息刻意透露给他的。   阮息希望自己发现他就是津九,为什么呢?   阮镇试图跟上阮息的脑回路,又有些不得法,如果说阮息以津九的身份包养陆进是为了断绝阮镇跟陆进暗生情愫的可能性,那他为什么,要让陆进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他的弟弟,是个变态,这个变态把他锁起来了。这足以说明他怀里这个含笑凝视着他的人,有极大的占有欲。阮息不仅仅只是要隔离他跟陆进,阮息要让他厌恶陆进,不再关注陆进,阮息……要把陆进彻底抹去。   这样才,万无一失。   对嘛,这才是变态的脑回路嘛。阮镇稍微开心了一点,他咬住阮息的耳垂,用力吮了一口,嘴里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津九”也是这样,第一次跟津九吃饭,阿息就在身边,可是那个只被他碰了一下的“津九”,红了耳朵。这可能意味着,“津九”喜欢他。也正因为如此,才让阮息变色,明明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宣告主权,结果哥哥跟那个赝品举止亲密,在自己身边被赝品夺去了注意力……   阮镇的手随意拂过阮息的敏感点,看他眼神迷离地沉沦,自己却清醒地厉害,阿息,这次的判断,也是你特地引导的么?   哥哥对你,当真是一无所知。   阮镇有了猜测后,乖乖地应付了阮息几日,终于哄得阮息开放了房子的权限,再在那个黑屋子里待着,没病也得憋出病来。阮镇没有轻举妄动,他先是在客厅里看了几天电视,才假装突然来了性质,要求阮息为他作画。   作画,自然是在画室了,阮镇可以肯定画室里一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阿息,把哥哥画得帅一点。”   阮息的笔尖饱蘸颜料,他在水彩盘上抹了抹去掉一些,认真下笔,“哥哥本来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哥哥不是,阿息才是。”阮镇换了姿势,也不管会不会影响到阮息的作画,反正阮息不会怪他就是了。   连画了两三天,阮镇摆姿势都摆腻了,才等到一个人在画室的机会。阮镇失踪,有很多事情就需要有交代,阮息不能让别人发现从而引起轩然大波,阮息出门了。   阮镇在画室里随意走动,阮息的画色调总是很阴沉,他画森林画得格外好,尤其是日暮时分的森林,危险已经有了预兆,暗里的东西在蠢蠢欲动。阮息把握这些微妙的色彩像掌控人心那样得心应手。   阮镇为一幅画驻足,区别于其他画的阴郁,这幅画里的森林,格外生机盎然,是清晨,晨光乍破的清晨。画下面的日期是9号,前天。看来把他圈住,阿息是真的开心。   阮息有一个习惯,他所有的画下面都有日期,阮镇就是为这个日期而来。   23,24,25,26,27,28,30,31……   29!是29号那天的画不见了。   阮镇试图把这几天的画连起来看,像看连环画那样,他迅速地扯下那些画板上的画,叠在一起,把画纸翻得哗哗响,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笑起来的动作,越笑越夸张,翻到后面,表情扭曲地不成样子。   阮镇重复了几遍,少了一张,29。   按照这个人笑的趋势,29是一张最正常,笑得最自然的画,而这张画里藏着的东西,就能解开这谜底。   “29……”阮镇的舌尖卷着这个不同寻常的数字,“29,29……”   卧室!阮镇记得就是那天,跟津九吃烧烤的那天,他出门的时候,阮息在画画。他回到家,阮息趴在桌子上看书,书……阮镇的心情很急切,他感到阮息心中那只怪兽正在向他张开大口,獠牙尖利。   找到了,阮镇胡乱地浏览那本《瓦尔登湖》,里面插图很多,他有些眼花缭乱,他翻得太急,里面夹着的纸也就掉了下来。纸页有画的那一面被对折,从反面可以隐隐看出是一个人,阮镇的手抓住了那张纸,他忍不住得意,我的阿息,要吃败战了呢。   另一只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搭在了阮镇手上,极凉的触感,滑腻地渗人。   那人偏着头好奇地望着他,“哥哥,你在做什么?”   阮镇的呼吸停滞了一刻,他迅速反应过来,自然地捡起纸张,当着阮息的面坦然展开,“我想看看,阿息的画。”   阮息轻而易举地抽走了那张谜底,他指着画里那个笑得温柔的人问,“哥哥,你看他,像不像我?”   阮镇从心底渗出了一阵凉意,画里的人长相平平,阮息容貌惊为天人,但神情一致,连微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阮息踮起脚将吻印在阮镇的唇角,他的吻也凉得很,阮镇起了鸡皮疙瘩,阮息爱怜地摸着阮镇的侧脸,“哥哥,别怕。”   “哥哥,这张画,叫假面。”   “假面……”阮镇莫名想起了津九脸上的面具。   阮镇被阮息缠住,阮息靠在他的胸膛上,好心地为他解释,“阿息怎么可能看得上陆进呢,阿息……更不屑模仿他。”   “阿息模仿他,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如他,而是……想要哥哥心软啊。”   “哥哥,一个为了爱不惜改变自己原本样子的阿息,你怜惜他吗?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不会怪他的,对不对?”   阮镇这才知道,阮息为他织了一场怎样的梦境。   “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啊,他是最心疼弱者的人了,阿息这么了解他,阿息一向做得很好。”   阮镇直视他黑漆漆的眼睛,“那现在呢,你不装了?”   还真被阮息给说中了,哥哥我,对你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第19章 弟弟太爱我了怎么办(9)   阮镇稍微用了点力气,就推开了阮息,他从来不是打不过阮息,只是阮息禁不起折腾,他也舍不得折腾阮息。他站在阮息面前,冷静地看着阮息,真的生气的时候,反倒不那么暴躁。   “阮息。”他叫了阮息一声:“你觉得什么事情都已经在你的预料之中了。”   阮镇前进了一步,捏住阮息握上来的手,“你是不是觉得,你哥哥是个傻子?”   阮镇在生气,降下脸的阮镇凶神恶煞的,他很少直呼阮息的全名,除非足够生气。阮息站在他面前,眼底微红,眼角坠着透明的液体,这是阮息惯用的手段。可阮镇没有心软,他认为阮息需要得到教训。   阮镇向阮息走去,一步一步,都像踩在阮息心上。“哥哥……”   阮镇没有停下,他难得地没有收敛自己的气势,向阮息压去,“你一步步引着我猜出津九是谁,是因为你需要一块‘免死金牌’。”   阮息默认了,在他说出,或者在他给阮镇留下线索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一天的心理准备。   “哥哥,你知道吗?我太痛苦了。”阮息指着自己的心口平淡陈述,“这里一直在叫嚣着,得到你,它说要得到你。”   阮息仰着头看阮镇,阮镇后退了一步,告诉他:“你已经得到了。”   “不,不是的,我没有。”阮息换了口气,眨了眨眼睛,却无法掩饰眼神的空洞,“哥哥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极长一段时间无法入眠,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见哥哥你,在拼命地逃离。”   “真是奇怪,这个梦一直在循环着那个场景,”阮息轻嘲自己的脆弱,“我真是,太没用了,不能控制好自己。”   阮镇的眼神落在了阮息的唇上,阮息的唇干得起皮,想来这几天他也没有休息好。   “梦里的哥哥一直在奔跑,那是日暮的森林,哥哥跑得快极了,我想跟上去的,却动弹不得。”   阮息流露出明显的悲伤,他说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语气很轻,这句话逃逸在空中,阮镇几乎捕捉不到,那一幕,似乎自己也有印象。不过视角不同,阮镇看见的是眼前的曙光,涌动着日落的金色光芒,亮极了,亮得他睁不开眼,他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奔跑,犹如夸父逐日。   “哥哥朝着太阳跑去,越跑越远。我就想着,哥哥跑得这样快,甚至忘记了带上我,那么大概太阳是很好的,值得追逐的东西。”   阮镇的眼神闪了闪,想到了黎稚,那个坐在窗台上触摸太阳的小鬼,他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追逐不止吗?   “我想得到哥哥,哪怕哥哥就在身边,可我的心说,不够。所以我常常想着,把哥哥关起来,关在一个连太阳都寻不到的地方,只有我能碰到,听到,闻到哥哥,那么也许,这就是得到。”   阮镇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他心情复杂极了,阮息的痛苦看起来那么深刻,而他毫无办法,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话去安慰此时的阮息。   “可是要得到哥哥,我需要一个理由,我知道哥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阮息说着说着就看着阮镇笑了起来,眼神里微漾的是温柔,“我假装津九,故意露出破绽,好让哥哥发现,我为了哥哥不惜放下骄傲。那么哥哥必然会怜惜于我,这个时候,就是把哥哥关起来的最佳时机,对吗?”   阮息虽然用的是问句,阮镇知道他心里早有答案,那个答案是肯定的。阮镇上前,盯着阮息,阮息的瞳孔偏大,颜色极黑,看久了会令人心生恐惧,对未知的恐惧,但阮镇并不害怕。   “阿息,不要迷失你自己”   阮息突然笑出声,他语调压了下来,“不迷失自己……哥哥,我怎么能做得到呢?从你开始逃离的那一刻起,满山的月季花是你,啼叫不休的百灵鸟是你,榕树是你,湖泊是你,甚至我……也变成了你。”   梦中的森林在悲泣,悲伤像湖水一样淹没了阮息,他的挣扎,反抗,都无济于事。   阮镇皱眉,阮息描述的这些东西,他也梦见过,梦里的他倚在榕树上,肩上听着百灵鸟,嘴里叼着月季花,晚风俏皮地奔来跑去,撩起一池平静的湖水……   而这场景里,还有一个人,他无处不在,又捉摸不着。阮镇感觉自己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就差一点,他就能掀开那块遮住了记忆的黑布,找到自己的来处。   “哥哥,”阮息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挂在他的腮边,打翻了他强撑的平静,“你说得对,我迷失了自己,我把你锁在这里,可是我开始感到害怕,我的心它不满足,它说,得到你,得到你得到你得到你……”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还害怕有一天,我会生吃了你,我不晓得,这样是不是得到了你。”   阮镇看见阮息缓缓地蹲下去,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像是在隔绝什么可怕的声音似地,可这诉求来自他心底,他无处可逃。   “阿息……”   阮息打断了阮镇,他慌忙地从床底下翻出一把枪,他颤抖着握住枪柄,泪水砸在冰凉的枪身上,他这样高傲的人,未曾这样狼狈过,阮镇心疼了。   “哥哥,如果……如果有一天,”阮息苦笑了声,“……我伤害了你,那么你就用这把你送我枪,送我一程。”   他把“送我一程”四个字说得大声又清晰,解脱意味浓重。   “你觉得自己快要到了那种地步,所以你可以引诱我发现你的真面目?”阮镇开始有点能跟上阮息的思路了。   “你觉得我发现了就会生气,然后你就故意跟我闹翻让我离开。”   阿息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阮镇想,阿息知道怎样招他喜爱,也知道怎么让自己讨厌他。阿息并不成竹在胸,阿息是要在自己亲手建立的城堡坍塌前,赶走恶龙。   阮镇蹲下来,抱住了阮息,他像抱孩子那样,双臂从阮息的腋下伸入,从前面抱住了他,让阮息伏在在他的肩上,手掌轻轻地拍着阮息的背。   阮息是被阮妈妈收养的,他那么一个漂亮的聪明的孩子,应该来说是父母的掌中宝,不幸的是,他自己的父母离异,阮息的父亲娶了一个贤惠的女人做老婆。故事很老套,情节也很恶俗,后妈对阮息不好。阮息是骄傲的孩子,在他还是那么小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尊严。新妈妈喜欢煮鱼,阮息在很小的时候被鱼刺卡住过,阮息不喜欢吃鱼,新妈妈嫌他挑剔,哪怕她知道阮息不吃鱼的原因,她说,这小孩难伺候。   阮镇住在阮息隔壁,那是栋合租公寓,两家人隔一个门板,新妈妈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未停止。新妈妈不喜欢阮息,连阮镇都知道,那个贤惠至极的女人,天天跟阮息念叨着阮息花去了多少钱,却从为想过站在他面前的孩子才这么小,甚至没有她大腿高。那个孩子冷冷地看着她,任他数落,新妈妈感到难以言喻的心虚,所以她变本加厉,她想把阮息赶走,阮息的父亲,从未站在阮息这边。   他责怪阮息的冷淡,他说,别的小孩都嘴巴甜极了,别的小孩都很会讨好了,他说,新妈妈对阮息不好,是阮息自作自受。   阮妈妈听不下去了,阮息遭受过什么,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虽然她带着阮镇过得那样艰难,她还是带走了阮息。   阮息得到了避难所,得到了一个,哥哥。   阮妈妈好心帮助阮息,每每在新妈妈的责怪过于无理取闹时带走阮息,可她还是会将阮息送回来,因为这是别人的孩子。她给阮息买新衣服,给阮息买好吃的,她给阮息讲故事……她是那么好的人,可她也是很爱阮镇的妈妈。阮妈妈失去了工作,家里变得更加拮据,阮镇是个个头大胃口也大的小孩,阮镇需要营养,她需要更多的钱去养自己的孩子,所以好心之下对阮息的善意只能收回。   阮息回家了,因为阮妈妈希望他回家,她没有办法看着他饿肚子不给他食物,没有办法看着他瑟瑟发抖不给他买衣服,所以她让阮息回家,看不见,就不会心软了。这是阮妈妈希望的,阮息也这样去做了,他回家后面临的是更变本加利的羞辱,指责,阮息不为这个感到难过,他只是有一点点茫然,他似乎,真的“无家可归”了。   幸好,他还有哥哥,哥哥偷偷把自己省下来的饭给阮息吃,偷偷把自己的新衣服给阮息穿,阮妈妈心知肚明,却默认了。   阮息一直这样在阮镇的“接济”下长大,所以哥哥,是最好的人,阮息不能失去他。   阮息是无畏的,他不在乎任何磨难,只是在拥有了哥哥后,恐惧就在心底深深扎了根,他有了自己在乎的东西。害怕失去,就是痛苦的根源,那个长期以来的梦告诉他,他终有一天要失去哥哥,阮息不想失去哥哥,可如果他不想失去的欲望会伤害哥哥,阮息觉得,那么失去,似乎也不是那么痛苦了。   用一个扎入他心脏的子弹换哥哥的自由和安全,这个买卖,值极了。   阮镇捏住阮息的后颈,把他从地上提起来,阮息的心结来自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他也无能为力。他现在能做的,无非是缓解阮息因恐惧而产生的压抑。   阮镇不知道怎么帮阮息,在阮镇看来,想太多无非是太闲所致,那就让阮息不要闲着好了。阮镇的唇吻上阮息的眼睑,他哭得多了睫毛上连挂了泪珠,危颤颤地悬在睫毛上,阮镇舌尖一舔,将其卷入口中,微咸,阮息细长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看看阮镇,大概是有些惊讶。   阮镇的唇游移在阮息的脸上,像野兽打量自己的猎物,犹豫从哪里下嘴比较好,阮镇有些得意,这个办法果然好,阮息的悲伤被旖旎的气氛击垮,溃不成兵,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羞涩。   哥哥很少愿意主动与他亲近。   哥哥将他抱起,让他的脚尖踩在哥哥的脚背上,然后哥哥开始使出他自己的阮式吸功大法。阮息不得不说,哥哥的办法好极了,他在这一刻,是顶幸福的,忘记了那些离别。   之后是顺理成章的恩爱,阮镇用自己的精力去耗阮息的精力,首战告捷。阮镇的指腹摩挲着阮息牙印、红、痕、交错的下巴,微哑着声音戏谑地问:“阿息,哥哥死在你这里好不好,这样哥哥就跑不掉了。”   阮息的眼神迷离,闻言瞳孔开始聚焦,眸色转深,抿着唇含蓄点头,只是身下绞着阮镇的力道加大,阮镇被他的打个了措手不及,险些没交代了。看来阮息是极赞成这个主意的。   只是分离来得更为猝不及防,阮息的本来还趴在阮镇身上睡得香甜的,突然开始转为透明了。等到阮镇发现身上压着的重量轻了的时候,阮息的面容都已经模糊了。   “哥哥,”醇厚温柔的声音说:“哥哥,阿息等你。”   阮镇蓦然从梦中惊醒,“阿息?”   小世界崩塌,因那人的执念而生的阮息消散了,阮镇一拳砸在透明的结界上,结界像棉花一样陷下去,阮镇积蓄的力量轻而易举地被化解,漾作水波纹。   【0712!阿息呢?】阮镇压抑着自己的暴怒,自己的人凭空在自己怀里消失,阿息还这么依赖他,好不容易哄好的人,要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宿主这可以放心,阮息什么事也没有,安全地很。】   阮镇的脚掌踩住大白虎的尾巴,力道极大,大白虎痛呼出声。   【你揍我也没有用,阮息是那人的碎片之一,要不是你自己触动了阮息的执念,唤醒了那人,阮息也不会那么快被召回去融合。】   阮镇皱眉,外面的世界坍塌地很快,太阳坠落,血月高悬,无数树木拔地而起,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森林的雏形。   【那人是谁,我怎么触动阮息的执念的,执念是什么还有,阮息到底怎么样了?】   大白虎抢回自己的尾巴,心疼地呼呼。   【就是你追太阳的时候抛弃的爱人,你自己跟阮息说自己要死在阮息那里才触动的执念,阮息的执念无非就是永远得到你,他自己不也说了吗?得到你得到你得到你。】   大白虎有些幸灾乐祸,【阮息是不会有事的,他自己能对自己怎么样?而你嘛,你要惨了,那个变态要来抓你了。】   阮镇抬手,一根藤蔓顺势而生,驯服地缠在他的手臂上,阮镇握住藤蔓手腕用力,啪得一鞭子甩在白虎身上,让白虎噤了声,失了忆的小主人还是一样的凶巴巴,惹不起惹不起。   阮息使藤蔓使得顺手,向使唤自己的手臂一样,灵活自在,脑子里有个朦朦胧胧的映像,他的爱人,应当是高挑挺拔,眼里波澜暗生,面上不露声色的狠角色,眉心一点红痣昳丽,故作可怜的本事极高,当然类似口是心非这样的毛病也也不少。   “哥哥,我们...还会再见的。”阮息的声音被吹散在空中,像失了掌控纸鸢一样急速坠落。   阿息,哥哥等着,和你再见的那一天。你可得,捂紧了自己的屁股,小心被揍。   【去下个世界吗?】大白虎小心翼翼地问,【不过下个任务目标比较能折腾,你要不要把你的暴躁寄放在我这里?】不然怕任务目标被你捅死,那本虎离死也不远了。   阮镇眯眼,能折腾?还能多折腾,黎稚阮息已经够难搞了。   【绝对比黎稚叛逆比阮息蠢,真的,相信我。】大白虎就差让阮镇看它真诚的眼神了。   阮镇设想了一下,那好像还真的没法处,老子万一失手把人剁了怎么办,还是保险点好。   暴躁被抽离的阮镇沉静不少,至少白虎被揍的次数减少很多,哪怕是这样,白虎的担忧仍然不减,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简直没眼看的熊,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补阮息的结局!!!!!!! 第20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一)   阮镇肩负着百官的殷殷期望,来叫小皇帝上早朝。   时值盛夏,知了声声,绿荫沉沉。   小皇帝支着手臂靠在卧榻上,眯着眼小憩,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坐着为他打扇,重重纱帘外,乐师悠悠地拨弄着琴弦,舞娘的身姿曼妙无双。   阮镇挥手让他们下去,小皇帝倒是会享受,方才朝上,阁老大臣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先帝,阮镇被他们吵嚷地脑仁疼——全是小皇帝招的祸。   阮镇放轻脚步走近他,小皇帝昏昏沉沉,两颊飞红,地上是打翻了的酒盅和梅子汤,白瓷碎了一地。他乌发白肌,唇上那一点红,赛过偷探进窗来的石榴花。   阮镇弯腰凑近他的唇,低头嗅了嗅,是酒。   “陛下,该上朝了。”   小皇帝动了动,没了挥扇的宫人,他有些燥热,他扯扯身上的薄衫,春光乍泄。   小皇帝摸到了宫人落下的扇,他半睁着眼,懒懒地摇着白羽扇,轻轻幽幽地问,“可是将军回来了?”   “臣,不辱使命,斩马疾于刀下,收复城池七座。”   小皇帝抬了抬眼,眼前的将军犹带血气,面容刚毅,身材高大,是柄能镇守河山的好刀。   小皇帝脚尖触到冰凉的杯身,用脚趾夹起西域进献的碧玉夜光杯,随意浇了些残酒进去,杯口抵在阮镇唇上,小皇帝毫不在意自己松松散散的亵裤包不住他那条大白腿,让阮镇把不该看的也看尽了。   他说得随意又轻佻,“那……将军好身手,令马疾那厮破胆而还,朕敬将军。”   阮镇眼神凶狠地盯着小皇帝的眼睛,抿了口梅子酒,酸甜宜口,是妇人孩子的饮品。   小皇帝果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斩下了马疾的人头,马疾又如何“破胆而还”?   阮镇抽出泛着暧昧光泽的月光杯,叼住小皇帝的白生生的大拇指,磨牙。   小皇帝的朦胧睡意,在被咬了一口后,散了个精光,他顿时恼了,腾地坐起身,要踹阮镇。   他素来心狠手辣,这一脚,是冲着自己的心窝来的。   他小看了征远大将军我,阮镇想。   阮镇的手掌迎上他的攻势,轻而易举地握住了他正不断挣动的脚踝,重申。   “陛下,该上朝了。”   小皇帝的猫眼瞪得极圆,里面燃烧着怒火,怒火烧红了他白里透红的脸庞。   “放肆!”   “阮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小皇帝气急了,赤着脚下榻,疾走了几步,没留神撞到了花盆,圆乎乎的大拇指被撞得通红。小皇帝怒火更甚,猛然推翻花盆,花和泥和着撒了一地。   可惜了那盆自己精心伺弄的白海棠。   阮镇上前,捉住要跑的他,一把抱起,不顾他的挣扎,“陛下,前面碎瓷遍地,仔细您那金贵的脚。”   小皇帝是识时务的孩子,他乖乖地坐在自己跟前,让宫女替他梳头,因为过于气愤,肉肉的两颊鼓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可爱极了。   真是,可爱极了。   “你扯疼朕了,拉出去杖毙。”   “可爱”的小皇帝故意挑刺,赐死了一名贴身宫女。阮镇接过发梳,替小皇帝梳发,小皇帝乖戾,百姓称他暴君,草菅人命是他罪名之一。   暴君有一头乌黑细软的长发,软趴趴地伏在它主人的肩背上,乖得很。   “陛下,饮酒伤身。”   “将军嗜酒成性,劝告朕?”   小皇帝的眼角上挑,骄纵地指挥,“轻点,你要弄疼朕了!”   这话说得好生暧昧,小皇帝不知是懂也不懂,阮镇低低一笑,“陛下,撒娇对臣是没用的。”   “你!阮镇!给朕滚出去!”   阮镇当然不滚,阮镇不仅不滚,还要带着他上朝呢。   小皇帝耽于享乐,阮镇率精兵在阵前杀敌杀了多少天,他就罢朝罢了多少天。他不耐烦大臣们的叽叽歪歪,凡有用忠言进言的,杀无赦。   阮镇甫一回朝,向他告状的人不计其数,先帝交待给他的任务不好做,小皇帝看起来,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朝野上下,乃至黎民百姓,都是这样认为的。   失了民心仍稳坐皇位的小皇帝,托福于他临死前才靠谱了一次的父皇,先帝为小皇帝找了一个好靠山。   这个靠山战无不胜,名声赫赫,这个靠山,看上了他。   小皇帝大大咧咧地瘫在龙椅上,没个正形,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百官看得绕有兴致,跟看猴戏一样。   阮镇身边的吕丞相抚着花白的长胡子摇头叹息,左下角他忠心耿耿的副将气愤地涨红了脸。   阮镇不用看其他人的反应,也知道他们是什么表情,黎国几乎葬送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先帝手中,他们急需一位明君,贤主带领他们重回巅峰。   而不是陪座上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玩过家家,无奈先帝只有这一个血脉,还是流落民间刚找回来的,这都源于现在的太后,曾经先帝唯一皇后的善妒。   小皇帝就像他们担忧地那样,不堪为一国之君。   “陛下,黄河水患一事如何定夺?”是太后母族里的嫡系子孙。   小皇帝支楞着脑袋看他,下面说话的人玉树兰芝,大家子弟的作风,小皇帝无聊地晃着腿,轻飘飘地扔出答案,“问将军啊,阮将军,你说。”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无赖至极,把烦恼一股脑地推过来,阮镇无奈地看着他,问:“陛下可有见解?”   “没有啊,将军你拿主意吧。”   戴临渊闻言神情一黯,小皇帝无能,对太后姑母是好事,可他倚重阮镇,却比他励精图治更棘手。   对付阮镇,比对付来自民间毫无根基的小皇帝更难。   阮镇当然不会让戴家的人染指赈灾一事,正如小皇帝所希望地那样,阮镇会为他镇守河山。   小皇帝看似顽劣,实则精明,他何尝不知自己没有底气与太后抗衡,所以他投靠了阮镇,太后想要垂帘听政,还要问问征远大将军同不同意。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好吧,小皇帝觉得他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能叫自己畜生。   现在他这条狗的主人下了朝,逮着他检查功课。   阮镇一看小皇帝躲闪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没写,阮镇皱眉,唤来伺候小皇帝的宫人们。   “陛下年幼不知事,你们也不知吗?”   那些宫人被阮镇的眼风一扫,低着头不敢回话。小皇帝最宠幸的大太监——董赖出列,轻声细语地回:“是奴婢们的错,没能力劝住陛下,请将军责罚。”   哈,倒是他的错了,董赖的意思是他自己不学好吗?小皇帝委屈地瞪了阮镇一眼,明明是董赖一而再再而三引诱他玩耍。   董赖是太后派来的,他不敢在董赖面前露馅,只能顺着董赖的意思不读书,小皇帝有一个秘密,关于大个子将军的秘密。   先帝死后,大个子将军奉命来接他,大个子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出现,彼时他正拼命地往嘴里塞东西,他们乞丐也是分帮派的,像他这种孤家寡人,容易被抢,所以到手的食物一定会尽快吃掉。   大个子将军勒马,弯腰,抹掉他嘴角的碎屑,将他拉上了马,窝在大个子将军的怀里,他睡意昏沉,甚至忘记了问来者何人。   小碧告诉他,这叫做,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阮镇看透了董赖的心思,道:“既然无能,就不用伺候了。”   轻飘飘地替小皇帝拔去了一个暗桩,阮镇杀鸡儆猴的目的达到了,吩咐了下人几句,让他们退下。   “陛下想读书吗?”   小皇帝左脚踩着右脚,专心地跟自己玩。   “陛下?”   “朕不想。”小皇帝没抬头,语气强硬。   阮镇叹了口气,是不想还是夫子不尽心?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道:“往后,就让臣来教陛下吧。”   小皇帝猛然抬头,满脸的不敢置信,明明眼里已经带了笑意,却仍要说,“将军要是学艺不精,可不要误人子弟。”   “学艺不精”和“误人子弟”是他跟小碧偷学的成语,忍不住拿来跟将军炫耀。   阮镇曲起食指勾了勾他的鼻尖,小模样还挺招人。   阮镇翻过小皇帝的功课,小皇帝在民间做的是乞丐,大字不识一个,夫子拿《帝王策》教他,不讲解只让抄,美其名曰“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亏得状元郎想得出来,为了攀上戴太后,也算是用了心思的。   何况还有个董赖不让小皇帝学,这样的环境,能教给小皇帝什么呢?   阮镇知道,什么都不能,《帝王策》是糊弄人的东西,小皇帝应该学的是《三字经》。   “将军,你看我,这个字。”怎么样?   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勉强可以看出一个“镇”来,远看像是黑乎乎的一团。阮镇建议道:“这个字结构复杂,陛下不如从简单的写起?”   小皇帝又瞪他,气鼓鼓的样子,不理人,管自己写那个字。他一张一张纸地浪费,就是不得章法,越写越恼,索性摔了笔自己生闷气。   “陛下,”阮镇覆住他细白的手,带着他找手感,“天道酬勤,做不到的事情,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陛下值得得到一切。”   阮镇意有所指,戴太后势大,他得先给小皇帝打打气。   小皇帝难得不跟他唱反腔,乖乖地写字,还似乎爱上了写大字,虽然得自己带着他写,可陛下这样用功,阮镇觉得自己还是很欣慰的,有种吾家儿郎初长成的自豪感。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第二个世界不知道怎么给结局,就先放着,之后第二个世界应该会修后面几章,抱歉抱歉,实在没灵感 第21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二)   “将军,你看。”   小皇帝得意洋洋,阮镇手把手教了这么多天的大字后,小皇帝已经能把“镇”字写得像模像样了。   他还尚未体会到阮镇的字体的形,已经掌握了这字里的精髓——天教懒散与疏狂。   他明白阮镇最真的样子,他从来明白,阮镇毫不怀疑这一点,久违的爱人忘记了一切,爱自己却是他深入骨髓的本能。   他的爱人不仅是个好学生,也是个美人胚子。其实不该这样说的,太娘兮兮了,可事实的确如此。   在黎国,朱色是最尊贵的颜色,除了那位太后,天底下只有小皇帝才能穿这颜色。   他合该是穿朱色的,小皇帝白,这水红的常服称得他愈加白。   他还这样傻愣愣地看着自己,阮镇的眸色转深,粗糙的指腹压在了小皇帝的下唇,柔软而滑腻,这让阮镇想起月季花瓣的触感,阮镇将他的唇瓣揉得通红,探入他口中,小皇帝被阮镇的动作惊到了,甚至在用舌头抵挡阮镇的手指。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还什么都不懂,他……还不懂。   阮镇低头,呼吸就打在小皇帝的鬓角,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免得吓到他的小皇帝,问他:“我的陛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小皇帝慌乱地低头,只知道盯着纸上的那个“镇”字,又觉得看久了连那个“镇”也炽热又凶猛,咬得他尾脊骨都麻麻的。   小皇帝喘了几口,终究气不过,恼羞成怒,斥骂阮镇,“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居然喜欢朕……   他眼角羞意难抑,猛然甩开阮镇的手,急急地逃出去,阮镇伸手,抓住的却是小皇帝的双龙墨色发带,发条轻飘而柔腻,阮镇想起了小皇帝的头发,那头的小皇帝像被恶犬追逐一般往外蹿,连罗袜踩丢了一只都未觉。   阮镇轻笑,他倒是跑得快,以前的小乞儿没白当,还算机灵。   阮镇一路跟过去,看他风风火火地撞开门,冲进去,然后像只乌龟一样,胡乱地把自己塞进被窝,闷着头,也不知是不是太羞了。   怎么会这样害羞呢,明明阿息是那么一个坦白的孩子,说着最爱哥哥这样的话,也不脸红的。   阮镇上前,小皇帝听到阮镇的脚步声,那坨被子蠕动了下,“不许过来!”   他叫得娇里娇气的,只能让阮镇想起这语调放在另一种场景的血脉贲张。阮镇握住他露在外面的脚,莹白又秀气,不像阿息,倒像黎稚。阮镇缓缓地给他穿上袜子,慢条斯理地道:“陛下,不可任性。”   小皇帝腾地探出头,怒视阮镇,睫毛上水珠颤动。   哭起来的样子倒是可怜。本能这种东西……果然是不会忘的么?   阮镇有些愉悦,毕竟爱自己也是他的本能。   “陛下这是怎么了?”阮镇把他抱出来,舔掉他的泪水。   小皇帝鼓着脸,赌气不说话,他就知道,将军是个臭流氓,看上了他的脸和身体!小皇帝尚不知情为何物,却已经酌饮了其中的酸涩,他庆幸自己足够动人,动人到将军对他“一见钟情”,却又为此伤怀,将军只想着得到他的身子,可他有的是更深的渴望。   窗外忽降瓢泼大雨,雷声隆隆,夏季的雨就是这样来得急切。   小皇帝扑到了他怀里,阮镇好笑地问:“陛下还怕雷?”   怀里的小皇帝更紧地搂住了自己,阮镇拍拍他的背,语带笑意,“陛下好乖,不怕。”   小皇帝一口咬在阮镇的肩上,什么好乖,羞死人了!却更往阮镇怀里钻了钻。   小皇帝如愿以偿能跟将军同床共枕,将军的肌肉太硬,可将军的身体很暖,小皇帝下了个命令,“将军,朕命令你抱住朕,做朕的暖炉!”   小皇帝表情高傲,眼神闪烁,阮镇觉得他的口是心非甚是可爱。   “臣,遵旨。”   “咳,还是很冷,将军,你胆敢偷懒?”   阮镇的腿夹住小皇帝的,将他抱得更紧,小皇帝乖乖地伏在他胸口上,呼吸地很小心,压抑他自己飞速跳动的心跳。   不过欲盖弥彰尔。   阮镇回朝,小皇帝正常上朝,太后按耐不住了。   小碧匆匆忙忙地来报信,婴儿肥的包子脸上尽是慌张,阮镇皱眉,年纪轻就是这样不好,沉不住气。   阮镇落下笔尖的最后一个“镇”字,仔细打量了一番,小皇帝非要写这个字,写得不好又生气,阮镇想着是不是改变一下自己的字体,正楷比狂、草要好模仿得多了。   “怎么了?”阮镇抬眼看向小碧。   “师……师傅!陛下给妖怪捉走了!”   阮镇失笑,小碧是穿越过来的,刚穿没多久,被阮镇揭了底,反正这姑娘性子单纯,阮镇也不介意多个“徒弟”,安排在小皇帝身边给小皇帝作伴。   阮镇开始研墨,淡淡地回:“我已经知道了。”   “知…知道了?”小碧瞪大了眼睛,收起自己的掉了一地的惊讶。知道了你还不赶紧去救人!   阮镇当然知道,小碧性子单纯,这也意味着鲁莽和好骗,靠着小碧传递消息,小皇帝不知死上多少回了。   他有意让小皇帝见见世面,后宫之事,他插手插得名不正言不顺,外男如何对峙主母?   “你觉得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碧的眼睛亮了起来,“好看,特别好看,让人看了就想征服的那种大美人。”   她果然是个外貌协会,“那与虞乙比呢?”   “不好说,陛下虽然天真可爱,长相也更精致,可是太后气质更胜一筹。”   的确如此,阮镇是赞同这个观点的,虞乙输在韵味,美人在骨不在皮。   说到底,不是虞乙当了十六年的乞丐,这皇宫,他是初来乍到,而太后,宠冠后宫十八载,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阮镇不信,虞乙是一块尚未打磨的璞玉,经过自己的细心雕琢,必成大器。   小皇帝把自己关在寝宫里,绝食。据说还砸了不少东西,应该是气得不轻。   屋里一片狼藉,能摔的都已经摔干净了,不能摔的也破损严重,阮镇跨过那些碎瓷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佛珠。   “我的陛下,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小皇帝冷笑,反问,“将军刚刚在做什么?”   “等陛下回来。”   小皇帝从床上跳下来,踩上阮镇的脚背,“你是撒谎的大骗子!”   阮镇扶住他摇晃的身子,“这话怎么说?”   “明明在练字!”将军根本不在乎我!   阮镇抱起他,小皇帝的年纪不大,骨架也小,抱起来脚尖堪堪悬在自己的膝盖处,有点太瘦了,居然还有胆子闹绝食,找揍呢这是。   “陛下说错了,臣在等陛下回来,练字的时候也想着,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真的?”小皇帝不信,他觉得将军实在是太狡猾了,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但是这样哄人的话,都是骗骗小孩子的。   好吧,小皇帝挪了一步,将军愿意骗他,其实也已经挺好的了,做人是不能太贪心的。   阮镇看小皇帝垂头丧气地,不用想也知道小皇帝想多了,他的陛下、阿息、甚至小鬼,都是死性不改,欠收拾得很。   阮镇提起小皇帝的后领,不顾他挣扎叫喊,把他按在椅子上,桌子上是菜堆得老高的饭碗,“吃!”   □□得很,根本不给小皇帝反驳的机会。   “我看着你吃,你不听话我就硬灌了。”   阮镇的脸在灯光下看起来冷峻到了极致,仿佛眉角都凝了冰霜。   小皇帝如果听话,那他也就不是小皇帝了,他当然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朕才不要!你说什么就是什……唔!”   阮镇不耐烦听他叫嚷,有时候小孩也不能光宠着,该收拾还得收拾,阮镇直接把小皇帝提溜到自己怀里,拿把大勺子就往他嘴里塞饭。   小皇帝摇头,拒绝阮镇的粗鲁举动,心里委屈极了。   阮镇有些火了,饭不好好吃,那还能长大吗?摔东西处死宫女可以,不上朝天天不务正业也可以,阮镇有的是耐心等他长大,但是不吃饭,不行。   小皇帝也不行这样,他乞丐出身,比谁都明白饥饿的可怕,可是面对着将军,又忍不住矫情。想被哄,想被抱,想被……小皇帝不敢想,他也不愿惹将军生气,可就是忍不住一次次试探将军的底线。   小碧说将军宠他,那到底能宠到什么地步呢?   阮镇很快就让他知道了答案,小皇帝真的被揍了,脱了裤子打屁:股的那种,阮镇习武,下手可重,打一下,就问一句:“吃不吃?”   眼看着掌下的白面馒头都要变红糖馒头了,小皇帝就是嘴硬。梗着脖子跟你犟,“不、吃!”   小破孩还牛气上了?   阮镇索性就丢开了他,自己去吃了,爱吃不吃,老子还不伺候了,肚子饿了不让吃他也会吃。   小皇帝还真的不吃,把自己饿得满眼金花,说不吃,就不吃,颇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架势。   阮镇无奈至极,坐在床边摸着他的鬓发,问他:“我的陛下,又怎么了?”   许是阮镇的语气太过温柔,许是阮镇说了,我的陛下。   小皇帝露出了委屈的神情。   阮镇伸手碰了碰小皇帝的唇,已经咬出血了,叹口气,道:“陛下,过来让臣抱抱。”   “不。”小皇帝嘴硬,身体已经挪过来了。   阮镇抱住他,笑着问:“可是臣已经抱了呢,陛下要怎么罚臣?”   小皇帝被他搂得紧,心里欢喜,压抑着笑意和泪意,“那就罚……将军抱到手酸为止……”   “这是圣旨!”   阮镇当然明白小皇帝的小心思,拍了拍他的背,郑重地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小皇帝伏在阮镇怀里良久,好生撒了会儿娇,才哼哼唧唧地说,“将军……朕饿了……”   “陛下不是不吃么,嗯?”   “谁说的!”小皇帝跳起来,揪住阮镇的鼻子趾高气昂地命令,“朕不仅要吃,还要将军喂呢!” 第22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三)   阮镇当然不会喂他,阮镇曾经试过喂他,却以失败告终,小皇帝再也不给阮镇喂了。   彼时小皇帝初初来到宫中,虽然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气势却不输他人,对峙垂帘听政的太后毫不露怯,一张利嘴斥退那些心思各异的出头鸟,反击太后的下马威,大获全胜,生生镇住了一众大臣,直呼苍天有眼,黎国有望。阮镇却知道他为何每一步走得那样缓慢,他在紧张,他在思考,小皇帝,怕极了。   也正是小皇帝自己打响的那一役,赢得了阮镇的赞赏,开启了小皇帝与太后拉锯战的序幕。   那天晚上的小皇帝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归根到底,他还是害怕。生于尘埃,长于兵荒马乱的边塞,一朝迈入云端,坐拥无数城池,千乘百骑皆归于他。哪怕是做梦,也不曾有过这样奢望。   据说,这一切都源于他身上流淌的血,一种,尊贵的血。   小皇帝不安极了,他最明白不过自己的浅薄,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可是将军说,可以。脱去的盔甲的将军也未必有多平易近人,黑沉沉看不出情绪的眼神,抿平了弧度的唇角,还有周遭令人胆颤的杀伐之气。将军,看起来很可怕,小皇帝连坐在他旁边的胆子都没有。   很可怕的将军说着和自己形象不符的话。   “陛下,过来,给臣抱抱。”   阮镇像诱哄天真无知的小猎物一样张开自己的双臂,小皇帝先是后退了一步,犹疑不决,大个子将军好生奇怪,他已经十六,是个成年人了,抱抱,是属于稚童的。大个子将军,莫不是将他当做孩子了?   阮镇耐心地重复,“陛下,到臣怀里来。”   小皇帝迟疑着迈步,走到阮镇跟前后又踌躇起来,杵着不动了。阮镇上前,将小皇帝抓到自己怀里,用双臂锁住他,道:“臣给陛下说个故事吧。”   小皇帝没说话,安心地窝在阮镇怀里,脑子里一片浆糊,从来没有人抱过他,原来拥抱是这样的感觉,像大冬天灌了大碗的滚水,从喉咙处一直热到脚趾,暖洋洋的。突然之间,感觉大个子将军在发光,小皇帝觉得奇怪极了,这种莫名而来的感受。   “你的父皇,不是个皇帝,”阮镇估计小皇帝这样惊讶地看着他,惊讶的是自己大胆到直言先帝不是个好皇帝,“但他是个好丈夫。”   “太后是先帝的嫡亲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成亲后太后无所出,直至先帝登基,众臣请求先帝广开后宫,绵延子嗣。”   阮镇调整姿势,让小皇帝侧过身子,这样阮镇能正好看见他脸上未褪去的惊讶和新奇。小皇帝像是一只对什么的好奇的小动物,探头探脑地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先帝勃然大怒,立誓永不开后宫,太后一直没能诞下一儿半女,先帝和太后也一直恩爱有加,甚至传为一段佳话。”   阮镇说故事的水平很差,跟他唱歌的水平一样,一个话本里都写烂了的故事,小皇帝却听得津津有味,眼神期待地看着阮镇等后续,实在是捧场至极。   “陛下,该用膳了。”小皇帝的紧张和不安得以缓解,阮镇就亮出了自己的目的,阮镇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体贴,体贴的他决定要亲自投喂小皇帝。   他左手抱着小皇帝,右手拿勺子,把被他拌得乱七八糟的饭菜舀起来,他舀得太大口,喂得又太快,小皇帝腮帮子不停地动,也赶不上他的喂饭速度,小皇帝一忍再忍,直至衣襟上被撒满了饭菜,才腾地从阮镇腿上爬起来,“将军,朕饱了。”   阮镇意犹未尽地收手,遗憾不能喂了,看小皇帝跟小松鼠一样不停吃东西,很有趣。阮镇弄脏了小皇帝刚换的衣服,小皇帝不得不再洗一遍澡,回来时发现大个子将军还没走,居然还在?   那夜,小皇帝才知道,原来将军和皇帝是可以睡在一起的,奇怪极了。不过也正是因为将军的怀抱,小皇帝得以入眠。   以前小皇帝不喜欢被阮镇喂饭,奇怪会跟阮镇一起睡觉,现在的小皇帝时时刻刻地琢磨着怎么求投喂,求抱抱,怎么让将军爬上龙床。   阮镇抽出自己被小皇帝紧攥着的衣袖,笑道:“陛下既然饿了,那便摆膳。”   小皇帝心血来潮,在月下摆酒,说是要,蘸着月光吃馒头。馒头没吃一会儿他又挽着袖子蹲在池边捞月亮,志气昂扬,放言要为征远大将军掬一捧冰镜。   日日悬在将军府上,见镜如见圣人,好叫大个子将军晓得“忠君”。   他这样一团孩气的话,让阮镇失笑,抬手为自己斟了杯酒,小皇帝喜欢玩闹,精力又旺盛,玩起来没完没了,时常会忘了归期,少不了自己多看顾些。阮镇的视力极好,小皇帝内衫被水打湿的印记便无可遁形,小皇帝的体质比不得自己,是在小时候就亏了的身子,整个太医院悬着阮镇极具压迫力的目光堪堪将其调整好,经不起这样糟蹋。   阮镇看着冲他笑得天真烂漫的小皇帝,感叹,夏夜的池水,到底还是凉了些。于是阮镇出声提醒,“陛下,和月亮道别吧。”   “将军,你莫不是看朕好骗,月亮又怎会说话?”小皇帝笑得贼兮兮地,感觉自己抓到了阮镇的大把柄。   将军也有这样傻的时候,殊不知傻的是他。   阮镇有意逗弄他,傻乎乎地,好骗得很。于是阮镇对着遥遥寂月举杯,唇微动,像是含糊着对月说了句什么,然后将杯中的浊酒一饮而尽。   将军仪表堂堂,动作又干脆利落,颇有些豪气乍破,洒脱外溢的意思,小皇帝看得晃了神,痴痴地不知道动作。   “陛下?”   “嗯……啊?”小皇帝收拾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怎…怎么了?”   小皇帝在心里唾骂自己的肤浅,不就一张皮囊吗?出息!德性!   可……可是……将军真好看啊……   阮镇看向小皇帝,微笑,“陛下,臣不就做到了?”   “将军跟月亮说了什么?”小皇帝迷惑地皱眉,挠了挠额角。   阮镇故作神秘,“不可说”   “那,朕也可以。”小皇帝蹭蹭蹭地涉上岸,抢过阮镇的杯子,倒上烈酒,急急忙忙地仰头灌下,生怕阮镇伸手夺他酒杯。可阮镇喝的酒,对小皇帝来说却太呛了,他被呛得咳嗽不止。   阮镇无奈地拍着小皇帝的背,替他顺气。   缓过劲来的小皇帝举杯,低头嗅嗅,皱鼻,“这酒可有什么不同?”   “并无不同。”   小皇帝暗暗地靠过来,他还算聪明,没有表现地很明显,只是借着看酒的名头凑过来,“朕感觉好晕啊。”   阮镇再一次无奈了,小皇帝演技拙劣,醉得太快,说得太快,挪得太快。   阮镇扶住东倒西歪的小皇帝,问:“陛下同月亮说了什么?”   小皇帝脚下一个踉跄,歪入了阮镇怀里,“朕说,将军是个大坏蛋,让月亮快些逃跑。”   这样没人要的将军,就是朕的了。   小皇帝想要得到的将军又逮着他学习,小皇帝的大字练得还不错,阮镇就打算教些其他的,比如战略。   小聪明能让小皇帝在宫里安然无恙,却不足以治国。治国治国,首先得让小皇帝对这个国家有归属感,责任感,这样才能引导他摒弃暴戾和吊儿郎当。   阮镇的手搭在小皇帝的腰上,脚尖轻点,就跃上了屋顶。星河璀璨,灯火阑珊,皇城的屋顶能看见的,是天子脚下的繁盛景象,阮镇为此感到欣慰,阮镇转头,看向盯着自己不错眼的小皇帝,问,“陛下可有看见什么?”   “将军。”   “恩?”   “朕,看见了将军。”小皇帝扭过头去,不愿在将军面前暴露自己的羞意和在乎,他只怕自己拿满腔柔情相赠,只换来将军的不冷不热。这未免难堪。   阮镇真心希望小皇帝在此刻看见的是他的百姓,是黎民苍生。可小皇帝说看见的是他,小皇帝的回答讨巧,让阮镇无从生气,只能伸手,掐住他的鼻子,拧了拧。   “那将军呢,将军看见了什么?”   阮镇这一晚上,就等着这就话了。“臣,看见了众生,那些依附着陛下而生的百姓,陛下你瞧,这都是你的子民。”   小皇帝兴致缺缺,难掩失落,将军心怀天下,那他呢,他,虞乙又排在哪里呢?   除开他黎国皇帝的身份,虞乙,在将军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阮镇一巴掌盖在小皇帝脑袋上,小皇帝眼珠子一转,阮镇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那些我爱你你不爱我可是我还是爱你但你居然还不爱我的剧情,“陛下,你放眼去看,总有一天,臣要让陛下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王土。”   将军迎风而立,黑发黑袍,笑着说要将天下送给他,可他却想问问将军,朕拿天下换一个征远将军,将军可否应允? 第23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四)   阮镇的确是想要将整个天下献给小皇帝做聘礼,却不曾想过因这而来的分别会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边塞的戴国来犯,戴国有一员猛将,唤作罗守礼,足智多谋,英勇善战。与阮镇齐名,南黎镇国,北戴守疆。   阮镇明白罗守礼在此时屡屡来犯的目的——戴国要让小皇帝坐不稳皇位,换言之,他们要让黎国内乱。   把阮镇引去边塞,没有了征远大将军的小皇帝,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在百兽面前强撑体面,也不过片刻的光景,就会被拆吞入腹。太后垂帘听政,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一来,戴国就有了分化黎国内部的机会。   可是小皇帝什么都不懂。   阮镇无奈地看着抱着自己头盔死不撒手的小皇帝,道:“陛下,臣该走了。”   “朕不许!”   他把头盔藏在身后,固执地强调。“你不能走!”   小皇帝眼里暗藏惊惶,挺起瘦弱的胸膛坚持着拒绝,婴儿肥的两颊因愤怒而染上红霞,眼睛里的火跳跃着,就快烧到阮镇心里去了。   阮镇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小皇帝对自己有雏鸟情节,小皇帝需要自己。可是虞乙需要长大,虞乙需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君。   虞乙不长大,阮镇的任务完不成,那么真正的虞乙就没有办法觉醒,阮息也就再无归期。   阮镇揽过小皇帝,单手托起他,另一只手按在小皇帝湿润的眼角,加重语气,“陛下,你知道的,臣不得不去。”   “陛下,你乖。”   阮镇印在小皇帝额角的吻让小皇帝乱了心跳,小皇帝攥着阮镇垂下的头发,低头喘气。阮镇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耐心过,阮镇的手一下下地抚在虞乙的背上,细密的啄吻不断落在小皇帝的鬓角,轻声问:“我的陛下,是不是好乖的?”   小皇帝扭头,不回答。   他舍不得阮镇,离开阮镇超过一刻钟,他就开始暴躁,这种暴躁来得迅猛,让人无处可逃。他希望大个子将军永永远远地守在他身边。   那些江山,那些天下,都不如将军好看。   阮镇叮嘱满脸不情愿的小皇帝,“陛下,臣此番离去,一切都要拜托给陛下了。”   小皇帝抬眼瞧了瞧他的脸色,动了动手指。   阮镇捉住小皇帝不安分绞着他衣领的手,小皇帝的手,冰得很,他这样不顾惜自己身体,阮镇沉了脸色。   小皇帝对阮镇,是又敬又怕又爱,又忍不住作死试探阮镇底线。可一旦阮镇真正生气,他就会乖觉许多,说到底,他在乎阮镇在意得要命。   于是小皇帝梗着脖子问:“那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将军还未离去,他已经惦记上了将军的回程。   他这样问,就是已经同意了阮镇的离开,可就是委屈地很,嘴巴瘪得能挂酱油瓶了,说得别别扭扭、不情不愿。   阮镇捏了捏他的嘴巴,打趣,“陛下这是怎么了,嘴巴都变长了。”   小皇帝心里不爽快,没来送阮镇,连鼓励士兵的话都是由阮镇代说的,小皇帝粘人,刚刚团聚又马上分离,他委屈,阮镇知道。   所以当阮镇看见自己的亲兵里出现了个矮个子的时候,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没有当场揭穿小皇帝。   阮镇一边若无其事地吩咐副将行军的事宜,一边不着痕迹地接近这个小矮子,在离他只有两三步的时候,小矮子忽然低着头跑开了。   也许是处于小动物莫名的直觉。   阮镇只觉得自己心火烧得旺极了,小皇帝几乎要撕开阮镇平静的表面,放出里面的暴躁和戾气。   跑?还敢跑!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很危险吗?当然,他不知道。   阮镇怒极反笑,为小皇帝的恋爱脑,阮镇在此刻理解了天底下所有熊孩子的父母,真是,想原地爆炸!阮镇轻轻一跃,稳稳地悬在了小皇帝正前方。   温声问,“我的阿虞,打算去哪里?”   小皇帝被他吓得一哆嗦,征远将军向来冷肃,不苟言笑,这样的轻柔缠绵的语调让将军说出来,有种将军已经被气得神志不清的感觉。   “咳,上厕所。”   小皇帝强自镇定,输人不输阵,是将军教的。   阮镇成功捕捉野生小皇帝一枚,太后是个狠角色,要是让太后知道了小皇帝私自离宫,她绝对有一百种让小皇帝死在宫外的办法。虞乙过于任性不计较后果,迟早要吃教训的。   阮镇只愿这教训是他自己给的,而不是由太后执手。不过阮镇的愿望还是落空了,在小皇帝离宫三天后,事情败露。   太后派来的杀手很强,阮镇更强,可杀手胜在数量。阮镇能以一敌十,不代表他就会赢。太后自己也清楚得很,失去了这次机会,没能把小皇帝和阮镇一锅端了,报复一定来得极为猛烈。太后也明白阮镇的实力,几乎没有敌手。但是带着大累赘的阮镇对上杀手的车轮战术,结局已经注定,失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阮镇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失策,把大部分的人手留在了宫里保护小皇帝,可是那些人手都被小皇帝给骗了,小皇帝给自己找了个替身,现在,这个替身成为太后最有利的棋子和小皇帝回宫最大的阻碍。   虞乙,当真是太后的神助攻,自己的猪队友。   现在这个猪队友窝在自己的怀里,看上去甚至有一种该死的满足感。   “陛下。”   “恩?”   小皇帝伸手抹去自己脸颊的那点血渍,抬首,眼里是疑惑和喜悦。   “陛下,后面追兵穷追不舍,我们分开走。”   阮镇这样说着,示意自己的副将带走小皇帝,他打算折回去,用敌人的鲜血震慑那些对小皇帝心怀不轨的人。   “将军!”   阮镇不顾小皇帝的叫喊,直接折回去,他在赌,赌自己的血肉之躯,能为小皇帝开辟一条康泰大道。   他也在赌,赌小皇帝会因为这次的危机,成长起来。   阮镇抬手砍掉左手边的脑袋,划开后方敌人的胸膛,鲜血四溅,腥气冲天。阮镇有些抵挡不住了,他背上插满了箭矢,都是曾经瞄准小皇帝的毒箭,要不是大白虎暗地里吊着阮镇一口气,他早就倒下了。   敌人前仆后继,数不胜数,太后决意要让他阮镇今天把命交代在这里,阮镇的眼神开始涣散,他可能,不能再护着小皇帝了。   恍惚间,又看见小皇帝那张惊慌失措的娃娃脸,熊孩子,真的熊孩子,镇爸爸这条命都给你玩没了。   阮镇扯起一个笑容,想安抚陷入狂躁的小皇帝,可是眼皮太重,阮镇不由自主垂下了头。   小皇帝疯了。   那把阮镇无力再握住的大刀被新主人拾起,新主人乌发红袍,反手砍落一个头颅,他开始起势。那是阮镇在殿中玩笑般传授给小皇帝的招式——大江东去。   小皇帝握刀的手很稳,刀面照亮了他凌厉的眼神,不同于阮镇的洒脱随性,虞乙出的每一刀,都狠辣无比,那把被唤做“镇山河”的宝刀,仿佛也沾染了小皇帝的戾气和恨意,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吞噬一切生命。   阮镇没想到,软趴趴的小皇帝,不是读书的料,不是治国的材,反倒骨骼清奇适合练武?   阮镇死了,他的遗体被小皇帝拖着,拖出了一路的血痕。   熊孩子啊熊孩子,死了都不放过他,非要折磨他的遗体。   阮镇的灵魂附在那把“镇山河”上,虞乙当然也没放过他的灵魂。大刀被虞乙当做砍柴刀,劈开前面的荆棘,开道。   阮镇想提醒虞乙,自己英俊的脸已经被地面磨得血肉模糊不能看了,说实话,还是心疼。虞乙倒是不计较,他生前虞乙一口一口将军,叫得不能再甜,死后他都要被毁容了,虞乙居然无动于衷?   阮镇都快怀疑这个虞乙是不是被穿了,这不可能是他别扭可爱的小皇帝。   虞乙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颗足够大的树,虞乙蹲下平复了下呼吸,大个子将军可重,他拖得很辛苦。虞乙双手一起用力,把阮镇翻了过来。   好丑...虞乙皱了皱鼻子,摸了摸阮镇被磨得不成样子的脸。   阮镇几乎要被他气死,嫌丑?要不是虞乙这个猪队友,他阮镇还能再大战三百回合。谁知道虞乙哪根经不对劲给他下软筋散的!   阮镇都不想承认这是自己教出来的人。   虞乙把阮镇摆好,仔细端详了会儿,麻溜地钻进阮镇的怀里,叹了口气:“将军,我本来想把你绑走的,国家江山太碍眼,哪有我好看?”   “可是现在,也不算太差吧,至少你也属于了我,是吗?”   阮镇冷笑,就看着虞乙作死,这是他有史以来遇到过的最奇葩的搭档。   附在大刀上的阮镇飘不远,虞乙不动那把大刀,阮镇就没有办法了解四周。虞乙看起来萌生了死志。虞乙整天整天地窝在阮镇遗体怀里,一动不动地,睁着自己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天空,哪怕下起来大雨,也不晓得挪动一下,只知道偎着死人,傻傻地等死。   是的,阮镇看出来了,虞乙在等死。   牛气的小皇帝,在成功坑死了他忠心耿耿的将军以后,毫无悔意,毫不愧疚,也没有一点振作起来去报仇,去重整山河的意愿。他就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等着和九泉下的将军团聚。   哦,当然,虞乙也会仔仔细细地将不属于他和将军的血擦干净,以确保将军的确是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的,然后眉眼弯弯地撒娇,“将军,你等等我,好不好?”   阮镇躲在大刀里根本懒得理他,智商一生黑,攻略过几个目标,这个算得上是“骨骼清奇”。 第24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五)   阮镇的躯体开始僵硬,硬邦邦的,虞乙翻身,再翻身,无论怎么翻都调整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征远将军死了,虞乙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将军背上的那些箭还是他亲手拔的呢,每拔起一支,他都会心疼地吹拂将军的伤口,他感觉疼,也许将军是不疼的。   将军的手温热干燥,好摸得很,虞乙喜欢捧着将军的手,尤其喜欢用虎牙去磨将军的指尖,将军的指尖结着厚厚的茧子,磨得狠了将军也不会动怒。   将军对他可真好。虞乙捧起阮镇无力下垂的手,轻轻搁在自己的脑袋上,将军喜欢他的头发,说是细细软软的。虞乙主动蹭了蹭阮镇冰冷的手,乖顺得不得了,将军喜欢他乖乖的。   虞乙不再靠在阮镇怀里,大概是他觉得不舒服,虞乙在挖坑,徒手挖。   阮镇已经被他气到不想理他了,就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小孩,躺在死人怀里躺了四五天,身上的伤口也不知道去处理,下了暴雨也不知道躲,阮镇觉得他跟虞乙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沟通。倘若虞乙有一点顾忌他二人的情谊,也应该把阮镇好生安葬了,自己收拾收拾去为阮镇报仇,哪怕他不愿报仇,也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让阮镇为他担心。   虞乙看起来像个没啥责任感乱来的小屁孩,没了自家大人,就把所有事情都搅得乱七八糟的。   虞乙的手已经全是伤痕,那些血液渗进土壤里,像是大地流出了血泪。虞乙纵是再好看再精致,此刻的他跟野人的差别也不大。满脸的血渍黑灰,头发乱糟糟的一团,跟鸡窝一样,衣服好歹能蔽体,就是脏乱不堪。总而言之,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将军,你怪我吗?”   阮镇冷笑,怪啊,不怪你才怪!   “呐,将军,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虞乙胡乱擦掉挂在鼻尖的泪珠,他低着头问得亲昵,“将军不知道吧?我...我叫虞乙啊...”   阮镇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虞姬的虞,甲乙丙丁的乙。   虞乙停下了挖坑,艰难地把阮镇拖进坑里,他好多天没进食,也不知是什么让他坚持到了现在。虞乙脚下一踉跄,就滚进了他刚刚挖好的大坑,半天起不来身,阮镇身形飘忽了一下,虞乙估计摔得够呛,鼻尖都擦出血了。   虞乙挣扎着爬起来,蹒跚地迈向阮镇被他折腾地不能看的躯体,像愚公移山一样,慢吞吞地将阮镇往坑里扯。等到阮镇的躯体被虞乙搬到了大坑边缘,虞乙气喘吁吁地直起腰,拍拍手里的灰,干脆利落地将阮镇推入大坑。   那手法,阮镇都觉得虞乙是不是专业杀人埋尸的了,虞乙不满地嘟囔着:“重死了,将军吃太多了。”   阮镇再一次确定,自己是不想搭理虞乙的。   “将军,虞乙欢喜你。”虞乙蹲在坑边托着腮深情款款地告白。阮镇冷漠脸,哦。   虞乙蹲了会儿,感觉腿麻了,索性坐在地上,扯着指尖的血痂玩,他扯得用力,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满脸的无聊。   虞乙来了谈性,停下手里的动作,用脚尖抵住将军的鼻尖,施力下踩,阮镇遗体的鼻子差点没被他踩变形了,阮镇感觉自己很气。要是自己能抓住小皇帝,不*死他跟他姓虞!   “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   虞乙皱鼻,无敌嫌弃:“你才蠢呢,我要是坐稳了皇位有什么好处啊,你肯定不会再对我这么上心了。”   “太后那个老妖婆,压根就不喜欢先帝嘛,你还跟我说什么爱情,要是他们有爱情,怎么会有我呢?要是他们有爱情,太后干嘛非要坐上皇位,太后最爱的,不过权势尔。”   虞乙跳下坑,学着阮镇的样子轻柔地在阮镇的鬓角落下细密的啄吻,这是将军对他的爱怜,“我的将军,你好傻啊,连阿虞都知道,飞鸟尽,良弓藏,你怎么会不懂呢?”   虞乙觉得自己心里满满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他的傻将军啊,小皇帝坐稳了皇位,第一个矛头指向的就是曾经权倾天下的征远将军。就算小皇帝不动手,也会有数不清的帝党按捺不住,征远将军,你知不知道,自己挡了多少人的路啊?   将军太傻太天真,虞乙觉得自己总得替他周全,生灵涂炭如何,民不聊生又如何?只要他的将军还能一如既往地指点江山,站在权利的顶峰,其他人,虞乙是不在乎的。   可是将军破坏了这一切,将军太爱他了,虞乙有些甜蜜,他没想到将军会为自己挡箭,那些他和太后串通好的杀手,遵守命令,只往小皇帝身上射箭。   阴差阳错,让他失去了蠢将军,也让他明白了将军的爱。   阮镇不知道虞乙还要亲自己亲多久,他已经不耐烦极了,阮镇当然明白虞乙话里的意思,可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这些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大梦一场,他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后果如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虞乙出于为他着想不愿成为明君,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本来是希望用虞乙对自己的爱完成自己的任务的,现在看来,虞乙爱他爱过头了。   阮镇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目前看来,不是,他已经死在虞乙的算计下了。   阮镇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虞乙的打算的,无外乎是找个世外桃源困他一生,事情演变成这样,虞乙也是毫无防备。   阮镇不知道现在自己的任务怎么办,还能不能完成。   虞乙看起来很诡异,他像是在布阵,应当不是什么好阵,血气浓稠地都散不开了,周围的活物不是被虞乙吃了就是被虞乙抓来放血。   触目所见的绿色迅速衰败下去,黑色弥漫上来,血色像活物一样蠕动着,源源不断地将生命力运给虞乙。   阮镇的遗体重新变得柔软,全身的伤痕也一一愈合,虞乙每天都会给阮镇一个吻,把他自己的舌尖血渡过去,阮镇重新有了感觉。   他能感觉到,虞乙在亲吻他,虞乙在触摸他,虞乙在啃食他。   阮镇不知道虞乙哪来的邪门歪道,能一边把他吞吃入腹一边让他腐骨生肌,整座森林都沉浸在浓重的血色里,大树的根腐烂地不成样子,散发着一股恶臭。   虞乙在用一座森林的活物为他换命。   阮镇再一次睁开眼时,日光刺眼,花香芬芳,一张笑得极灿烂的娃娃脸映入眼帘。   “镇哥!”   阮镇蒙圈了,虞乙一副快活无敌的样子实属少见,不等阮镇站起来,虞乙就扑进了他怀里,“镇哥,你终于醒了,昨天我们上京路上遇上了山匪,好险的,我们还是回家吧。”   阮镇抱住他,按兵不动,虞乙应该是对他催眠了什么,被大白虎挡下了。   “你怎么?”阮镇疑惑低头,虞乙站不起来了?   虞乙笑眯了双眼,他的笑容很甜,小虎牙,酒涡,娃娃脸,星星眼。仿佛天底下全都是值得快乐的事情,他偏头解释:“啊呀,镇哥,你忘记了,我一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啊,现在才来奇怪不是太迟了些吗?”   阮镇没说话,只是蹲下,示意虞乙上来,他如果脑子没问题的话,虞乙不仅用脚趾为他斟过酒,也用那顽劣的趾尖踩过他的鼻子。   虞乙不能走了,因为阮镇活了。   虞乙的脑袋藏在阮镇的颈边,头发不时摩擦阮镇的耳廓,虞乙握着月季花枝的手垂下,浅浅的呼吸打在阮镇的耳垂上,虞乙睡着了。   阮镇知道他累坏了,阮镇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何处,这里是个山谷,到处生机勃勃的绿色,和那座灰败的森林截然不同,阮镇莫名感觉悲伤,像是失去了归宿。   阮镇在一间草屋前停下,那间草屋破破烂烂,屋前挂着两盏凶神恶煞的猛虎灯笼,小径两旁栽的不是别的,是红彤彤的石榴树,门半掩,一推进去,满地的纸团。   阮镇一手托住虞乙,另一只手腾出来拆纸团,纸上大发脾气的小人是虞乙自己,旁边跪着求饶的大个子看起来像是阮镇。   阮镇失笑,虞乙有种,敢画这种画,也不怕被揍。   虞乙很快转醒,阮镇一把他放在榻上,他就揉着眼睛要起身,实在的愁人。阮镇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再不吃饭要吃人了。   “镇哥,你饿了?”虞乙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拉住阮镇的食指,见阮镇点头后,毫不犹豫的咬开自己的手腕,把伤口按在阮镇的嘴边。   阮镇被喂了满嘴的血,撇开头,正打算问问这是什么情况,虞乙已经自发地缠上来了,他看起来极困,只知道把手腕递上去,嘴里嘟嘟囔囔的,“镇哥好乖,喝了就不饿了...”   阮镇按住他的动作,依然动怒,沉声问:“怎么回事?”   虞乙偏头思考了一下,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忽然自己开始吸走那些血,心疼地抱怨,“镇哥不喝会饿的,这些都是好东西...” 第25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六)   “这是什么?”   阮镇锢住虞乙不断渗出血液的手腕,细白的手腕被殷红的鲜血衬着,妖治异常,阮镇不欣赏这妖治,他只觉愤怒。   小皇帝在做什么,拿自己的血喂他,这算什么?阮镇一直以为这个界面只是架空朝代,现在突然之间面目全非了,出现了不能控制的灵异事件。   小世界的融合?   【0712,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阮镇用自己的意识攻击四处逃窜的大白虎,意识化作的利剑直扎大白虎的尾巴。   大白虎赶忙出声,【我!我可以解释!】   【那你还不赶紧的?】阮镇望着虞乙手腕处的鲜血,饥饿感在折磨着他的自制力。虞乙是能缓解饥饿的大餐。   大白虎在虚空中蹿出来,尾巴一甩,让虞乙陷入了沉睡,【阮息唤醒了碎片们对你的爱意和占有欲,所有的小世界都是碎片自己掌控的,换句话说,碎片是小世界的唯一主宰。】   “所以呢?”   【所以碎片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世界就让你复活了,至于怪异的地方,这个谎世界会为你圆的。】   阮镇低头瞧瞧怀里闭眼皱眉的小皇帝,看不出来失去他小皇帝有多痛苦,他没有忘记小皇帝把他推入大坑的利落。   “那现在怎么办,任务还要继续吗?唤醒小皇帝对江山的责任感。”   【当然,你现在已经获得了黎稚的自信,阮息的成全,加上小皇帝的责任感,就离改造主意识更近了一步。】   阮镇皱眉,阮息的成全来之不易,并且是以阮息本身为代价的,阮镇感觉很不快,他当然心疼阮息,如果这个世界一定要以折磨小皇帝为代价,他是不愿意干的。小皇帝压根不稀罕当皇帝,阮镇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喂,你不能反悔的!要是你不完成任务,主意识就没法觉醒了。】大白虎急急补充,【你不会想黎稚阮息这些碎片被抹杀吧?】   烦死了,阮镇不耐烦至极。   这个世界他大概要把握不住了,事情发展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爱上一匹野马,可镇哥家里没有草原。   阮镇把虞乙抱起来,含住他的耳垂,这刺激让虞乙一下子清醒过来,虞乙迅速一把推开阮镇,又羞又恼,“你干什么!”   虞乙懊恼自己对镇哥的态度,其实他很喜欢镇哥的亲近,只是面子上抹不开,下意识的动作。   大白虎在催阮镇完成任务了,所以阮镇没有时间陪虞乙玩过家家的无聊游戏,阮镇开门见山:“陛下,臣什么都没有忘记。”   虞乙的瞳孔猛然收缩,表情空白了一瞬,完了,被将军知道他诡谲的手段了,将军不会以为他是妖怪吧?   阮镇盯住虞乙的脸,心里隐隐升起些不忍,虞乙不想当皇帝,他在强人所难。可是虞乙会答应他的,阮镇心里的答案清晰得不能再清晰:“陛下,我们何日回宫?”   虞乙拒绝他抱上来的手,坐在床沿上,直起腰杆,神色复杂地看着阮镇,看了好一会儿,才意味不明地回答:“将军自己决定就好了。”   何必问他。   在阮镇喊出陛下的那一瞬,虞乙的镇哥死了,站在虞乙面前的伟岸高大的男子,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征远将军。   小皇帝和他闹上了别扭,不搭理人了。阮镇让他自己静静,也就没凑上去,小皇帝也许是因为这个,闹得更厉害了。   阮镇在院子里舞刀,舞的是“气吞山河”这一招。阮镇最近悟出来的招数,从小皇帝那日狠辣的“大江东去”里。   想到这,阮镇又想起了窝在屋子里生闷气的小皇帝,向窗子望去,来不及躲开的小皇帝被他逮个正着。趴在窗沿上看阮镇舞刀,已经是小皇帝的日常了。   “看什么?我不能趴这吗?”小皇帝趾高气昂地反咬一口,“我想干嘛就干嘛。”   阮镇好笑地摇头,这样蛮不讲理的小皇帝真是活力四射,他向来是不服输、无风也要搅起三分浪的主,强迫他干他不乐意的事,找茬已经是最低级的招数了。   在宫里阮镇多看几眼的宫女太监,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陛下,臣布置的功课完成了吗?”   不能让小皇帝太闲了,不然他一会儿要钓鱼一会儿要扑蝶的,这么养生兼少女的活计,阮镇是不愿意奉陪的。   舞刀吧...小皇帝好巧不巧又瘸了,舞多了怕勾起小皇帝的伤心事,毕竟虞乙曾经用那样闪亮亮的眼神仰望他,是看强者的崇拜目光。   虞乙骨子就慕强,也要强。   “当然,朕的脑袋瓜,可是数一数二的聪明,”小皇帝自夸,还不忘贬低对手,“不像将军这个傻大个,榆木脑袋。”   小皇帝抬着小下巴骄傲的样子可爱极了,阮镇进屋,翻了翻虞乙的功课,比在宫里做的好上几百倍。虞乙是真的聪明,但缺少引导。   说到傻大个,阮镇想起了另一件事,虞乙对着他的遗体骂他蠢的事。   “陛下可知道臣的势力分布?”   “皇城一带,边塞一带。”小皇帝自得,他可是很了解将军的。   阮镇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捏住他的鼻子告诉他:“陛下可真是小瞧了臣,整个天下,于臣而言,不过探囊取物。”   小皇帝显然不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阮镇的势力范围,他再清楚不过,是阮镇亲手交到他手里任他摆布的。   “陛下如何确定,臣交由你玩耍的势力就一定是臣全部的势力呢?不过冰山一角尔。”   小皇帝瞪大的双眼取悦了阮镇,他的惊讶让阮镇想笑,“陛下,太后不过只是你磨刀石,只不过不仅是陛下低估了臣,臣也看低了陛下的心计,才让太后有机可乘。”   “所以以后,陛下大可不必瞻前顾后,为臣委曲求全。陛下只管去做你的明主,也让臣见见陛下的本事,臣,自有退路。”   阮镇的话颠覆了虞乙的世界,原来他的将军无所不能,原来他为将军做出的退让这样可笑,原来,将军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聪明,而正是他的自作聪明,害死了将军。   虞乙感到煎熬,他素来机敏,周旋于丐帮各个派别之间,不仅能护得自己周全,还能把长老们耍得团团转,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是最愚蠢不过的傻子,虞乙接受不了。   他忽然萌生了一种浓重的战意,深不可测的将军,和飞速成长的小皇帝,到底谁,更胜一筹? 第26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七)   小皇帝愿意配合以后,事情变得容易得多。   阮镇成功抵达京都,繁华的街道,叫卖的小贩,晃眼的日光,还有千娇百媚的虞乙,组成了黎国秋日街景图。   虞乙意外地适合女装,桃红这种艳俗的颜色,加在虞乙身上,有种格外的娇俏,杏眼桃腮,眼波流转间风情乍现。   阮镇放下帘子,捻起一枚瓜仁丢入口中,太后暗中搜寻虞乙的行踪,但毕竟“小皇帝”还稳稳地在龙椅上坐着,搜寻一事就不能大张旗鼓地,免得惊动了皇室宗族,那些藩王可不是好惹的,名正言顺的小皇帝勉强镇住他们,一旦他们发现皇权旁落,太后吃不了兜着走。   小皇帝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才肆无忌惮地换了女装混进来,也不怕被捉了,他就是吃准了太后在势力最错综复杂的皇城里不敢轻举妄动。   对于这点,阮镇是赞成的,只要小皇帝少花些心思在那些儿女情长上,就没有太后她老人家什么事了。   “阿虞,别剥了,已经够了。”   小皇帝瞪了他一眼,慌乱地抓起一把瓜子仁塞进口中,含糊着驳斥:“你够什么够,又不是给你剥的!”   阮镇无奈,为他的口是心非,瓜子仁堆得尖尖的,小皇帝一口不吃,手上忙活得很,阮镇吃瓜子仁吃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小皇帝还乐不此疲地剥着,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愿。   阮镇抓住小皇帝不安分的手,压低声音:“好了,阿虞,手指都剥红了,我已经比那妇人幸福得多了。”   这话还得从他们进城前说起,他们路过一酒肆,老板娘招待热情,干活麻利,酒肆老板是个老实汉子,只知道低头剥瓜子,兼算账。   小皇帝是个好奇宝宝,伸着脖子观察了那老板许久后,戳了戳阮镇的掌心,有点别扭,“将军,你看那汉子。”   阮镇停筷,抬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那汉子剥的瓜子仁都是给他婆娘吃的。”   小皇帝说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阮镇的掌心,阮镇被抠得痒了,一把抓住小皇帝的手指,道:“他们夫妻很恩爱,吃饭吧。”   阮镇给小皇帝添菜,是小皇帝爱吃的红烧鱼,小皇帝吃饭不老实,阮镇却饿极了,顾不得其他。   “将军,你觉得这是恩爱?”   “对啊,”阮镇没停下夹菜的动作,抬眼瞥了眼小皇帝,心里奇怪他为什么这样问,“幸福啊。”   “哦。”   得到答案的小皇帝也未免有多开心,一直若有所思地,哪怕到他们离开酒肆,小皇帝偷摸着找那老板不知密谋些什么时,阮镇也没反应过来。他与小皇帝达成了协议,小皇帝要以自己的能力坐稳帝位,阮镇不准帮忙,赌注是征远将军,小皇帝战意高涨。   阮镇猜测小皇帝私下找那老板许是有什么要事,上了马车后阮镇知道了小皇帝的要事——给阮镇剥瓜子。   真是,就这点出息   小皇帝面皮薄,还不让阮镇戳破真相,一戳就恼,说是自己想吃瓜子,特意跟那老板买的,生怕阮镇知道他是去跟酒肆老板讨教剥瓜子技巧的。阮镇不是瞎子,阮镇一眼就看出小皇帝剥瓜子的手法跟酒肆老板的师承一脉。   “我可不是为你剥的,我是自己想吃。”小皇帝这样强调着,把手头刚剥出来是瓜子仁立在瓜子堆的顶峰,摆了个造型。   阮镇突然想笑,说他蠢吧,他又蠢得聪明,讨好阮镇不会有人比他更擅长了,阮镇算是服了他了。   “陛下接下来想这么做?”假皇帝身后是太后,真皇帝在宫外进不了宫。   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虞乙不能戳穿假皇帝,首先,这个假皇帝是他自己立的,对虞乙的脾气动作熟悉至极,其次,虞乙戳穿了假皇帝,那藩王也可以说真天子已经遇害,不能保证虞乙就是真天子而拒绝虞乙。   虞乙把玉玺交给了假皇帝,为了让假皇帝能够服众,藩王们哪怕知道了座上的帝王是假,他们也不会帮虞乙,他们只会加速虞乙的遇害,然后栽赃给太后,名正言顺地推翻假皇帝坐上龙椅。   他们,等一个名正言顺,已经等了很久了。   阮镇知道,虞乙也知道,虞乙将食指按在阮镇的唇上,笑得神秘兮兮地,他问:“不知将军可曾听过——天欲令其忘,必先令其狂?”   “此话怎讲?”阮镇张嘴咬住虞乙的指头。   小皇帝得意起来,收回手,坐得端正,卖弄玄虚:“将军就等着吧,虞乙必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阮镇相信了信心满满的小皇帝,在将军府附近买了座不大不小的宅子,等戏看。小皇帝早出晚归,不知在忙活些什么,出门的时候都是一副脏兮兮的乞丐样,也亏得他不嫌弃。小皇帝行走不便,推着轮椅进出,阮镇不放心,总想着寻访名医医好虞乙。   虞乙却轻巧带过了这个话题,他这腿自然是任何名医都无法医好的,改天换命的代价还有你说收回就收回的?   虞乙的乞丐出身,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秘闻,当时是阮镇抹平的这件事,对外只说先帝有一皇子体弱,养活在国安寺,先皇驾崩,小皇子为人子,且是独子,合该回朝登基。   对丐帮的解释又不一样。   已经投河死了的阿乙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金长老对此事存疑,丐帮消息灵通,据说阿乙投河的那天征远将军路过,顺手把小乞儿的尸体给埋了,说是入土为安。那时大家伙听到消息后唏嘘阿乙的命运坎坷,也感叹征远将军果然是宅心仁厚。   现在阿乙又回来了?   金长老有些不信,可眼前灰头土脸畏手畏脚的小个子不是阿乙又是谁。金长老扒拉了下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眼睛炯炯地盯着虞乙,“你说,你自己被将军救了?”   虞乙点头,满眼都是对将军的感激和崇拜。   “又进了戴府?”   “本来是要进将军府的,可是戴家正巧向将军索要赔偿,就去了戴府。”金长老眯眼,将军府和戴府素来不和,摩擦不小,将军在边塞的时候戴府的奴仆格外嚣张,时常仗势欺人,有次正巧给将军逮着戴府刁奴推攘卖菜的老人家,顺手解决了。   戴府仗着宫里的娘娘,非要让将军赔,将军赔了不少奴仆过去,这金长老是知道,难道阿乙是在这时候去的戴府?   “长老,阿乙在府上的日子可不好过,二少爷顽劣,动辄打杀下人,阿乙好险被厨娘奶奶讨去了,才脱离二少爷的院子。”   金长老叹了口气,点头:“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规矩森严,主子严苛,吃那口饭不容易。”   虞乙低头做受教状,金长老年轻的时候也是名门望族里的得力下手,说是犯了错被逐出来,虞乙更倾向于他是某个家族安插在丐帮收集情报的线人,这是有迹可循的。   金长老暂时相信了虞乙,将虞乙留下,虞乙本来应该开心的,却笑不出来。他固然达成了自己取信丐帮的目的,可是也必须暂时离开将军。   还别说,离开将军的第一个晚上,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将军可坏,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将军想让他当皇帝,他不愿意,他跟将军怄气,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跟将军讲话,忍不住在将军面前表现自己,他可悲地发现,他没有办法拒绝这么坏的征远将军。   哪怕将军喊他陛下,而不是虞乙,将军永远都是镇哥,他无法放手。   虞乙嚼着树叶仰躺在草堆上,眯着眼想现在的将军在做什么,看书还是练字,或者舞刀?   今晚的月亮很亮,跟那日他与将军在月下吃馒头的一样亮。   时至今日,哪怕将军再问他无数遍:“陛下可有看见什么?”   他的回答仍是那个——“将军”。   他就是这么胸无大志,这么混吃等死,披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做暴君昏君比做力挽狂澜的明君要痛快舒服得多,可是如果将军希望他名垂千古,又有何不可   与他而言,就跟为将军剥瓜子一样,都是在讨将军的欢心。   “陛下,这是在想什么,笑成这样?”   阮镇伸手抹去小皇帝脸上的灰,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蒙尘了。   小皇帝大概以为自己在做梦,瞪大了眼睛久久没出声,阮镇轻笑,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将军?”   阮镇笑着应是,小皇帝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也不顾自己的腿。阮镇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问“陛下睡得可好?”   小皇帝白了他一眼,“将军自己不会看吗?”朕可有睡着。   阮镇把小皇帝搂住,他用迷魂香迷倒了这些乞丐,可到底是不方便说话,于是阮镇起身,带着小皇帝跃上城隍庙附近的大树。   小皇帝搂着他眼神发亮,脸蛋兴奋地红扑扑的,“这么开心吗?”   “一点点开心吧。”阮镇知道小皇帝的口是心非,一点点开心,大抵就是快乐地难以附加了,虞乙的唇状似不小心擦过耳垂,阮镇低头诧异地看了虞乙一眼,看来虞乙是想他想得狠了。   何必这样偷偷摸摸?   阮镇低头,稳住虞乙因惊惶而颤动的唇瓣,舌尖磨着小皇帝的唇纹,引得他睫毛颤动不止,面上红潮翻涌。   阮镇认认真真地教了小皇帝一次,什么叫做吻。   小皇帝是个好学徒,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爱上接吻的小皇帝不放征远将军走了,自己的唇被征远将军吻肿了也毫不在意,抓着将军的衣襟撞上去又是一个火辣辣的吻。   将军特地跑来夜会他,可见是很爱他,小皇帝很快活,将军终于不坚持等你长大那一套了,可是这里不方便,小皇帝纵使心疼自己如狼似虎的将军,也没办法许诺什么。   嗨呀,甜蜜的负担,小皇帝想。   阮镇好不容易安抚了激动的小皇帝,小皇帝用那种“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眼神看着阮镇,无奈地劝:“将军,你听话些,朕很快就回去了,朕保证!”   阮镇:???   小皇帝以为刚刚不停索吻的是谁?好吧,阮镇沉默了,如果小皇帝开心的话,自然他怎么想都可以。 第27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八)   阮镇一脸懵圈地被小皇帝打发走,小皇帝那架势,大有爷们在外打拼,你给我回家带孩子去的霸气。阮镇很听话地回家了,不是回去带孩子,去带兵的。   小皇帝很聪明,知道利用舆论压迫太后,太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太后敢这样干,怕不是活腻味了。不说别人,那些士大夫们第一个不干。阮镇知道,虞乙出自丐帮,比谁都明白“三人成虎”的妙用,虞乙也的确有些手段,至少他成功让这个谣言愈演愈烈,到了半真半假的地步。   虞乙有一个地方没想对,那就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谣言是可以不攻而破的。有了兵权,这些都是跳梁小丑。   阮镇相信,这样想的,不仅仅是他。因为戴家也在调兵,近日民间的传闻,不论是谁干的,戴家都会把这个屎盘子扣在小皇帝头上。   阮镇轻轻敲击着虎符,想动小皇帝?还没问过他呢。   太后是个奇女子。阮镇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将军和太后,似乎没有什么见面的理由,阮镇其实是不认识太后的,如果她不表明自己身份的话。   “征远将军。”太后摘下面纱,露出了自己清绝的容貌,那双眼睛称得上是,一寸秋水,满池清波,粼粼地泛着微光。   在阮镇打量着太后的同时,太后也在打量着他,征远将军不怒而威,气势强盛,看起来极其凶恶。得亏长相俊朗,不然说他是哪个山寨的土匪都有人信。   “征远将军,哀家有个不情之请...”   眼前的妇人三十来岁,徐娘半老,散发着成年女性的独特魅力,她的冷清气质冲散了她的娇媚和轻佻,倒显出几分欲迎还拒的风情来。   阮镇板着脸,冷硬地打断她:“既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   反正说了,他也不会答应。   太后被下了面子,倒也不恼,淡定地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优哉游哉地喝茶。   阮镇皱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最讨厌坐着尴尬,太后既然不请自来,肯定是有话要说,那么主动权一开始就不在太后手中。   “太后娘娘,既然无事,阮某就失陪了。”阮镇的姿态很高,本来嘛,这就是太后有求于他的时候,而且不论是什么事,事关猪队友小皇帝,阮镇肯定不会帮太后的,何必笑眯眯地给人家希望又拒绝她。   还是一开始就摆明态度比较好,把她的话堵在嘴里。   “将军请慢,”太后还是没能沉住气,不是她心计不够,而是情况危急,“宫中有戴国奸细,已将假皇帝一事传回戴国,戴国边塞有异动。”   “奸细呢?”   太后有些脸红,“是哀家宫中的大宫女,现已关押起来了。”   阮镇扫了她一眼,心里已经很明朗了,她的不情之请,无非是请将军为黎国而战。戴国一定会搅乱这淌浑水,可是戴国万万想不到,太后和小皇帝也会有联手的一天。   阮镇勾唇,想着戴国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的蠢样子,想笑,心里对太后的好感提高了一些。也不算太蠢,大敌当前,一致对外才是正道。   “你的诚意呢?”   她总不会以为他会随随便便相信她吧,征远将军去了战场,将军夫人能不能撒欢地在皇宫里蹦跶这事得有个保证,不然十个戴家,都喂不饱将军的饮血刀。   太后慎重地点头,许诺:“哀家和小皇帝之间的恩怨,揭过不提,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只是国难当前,希望将军尽快赶往战场。”   阮镇似笑非笑的瞥了太后一眼,举着手里的虎符端详,慢条斯理地纠正:“第一,将军乃是帝党,这点毋庸置疑。第二,现在是你,太后,有求于我们,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娘娘架势,你说放过我们,问过我们愿不愿意放过你吗?”   小皇帝愿意放过你才怪,射杀将军这笔账,小皇帝不算在你头上难道算在他自己头上吗?小皇帝的确是和太后合作企图拐走将军,可没说过要致将军于死地,那些穷追不舍的杀手,接的可不是小皇帝下的命令。   再者,帝位争夺战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向来不死不休,没有回头路可走,太后现在害怕,未免吃了些。   阮镇抬首,目光捕捉住太后的倩影,讥讽道:“第三,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的?我又凭什么相信太后你不会在我离京后对小皇帝下手?”   太后直视阮镇的质疑,毫无退怯之意。   “将军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查,至于哀家的人品,将军信或不信,也大可随意。”   “只是这个被先帝败了的黎国,正处风雨飘摇之际,怕是等不了了。”   太后的话掷地有声,看起来太后笃定了他不得不信,太后大概是觉得,将军和小皇帝,都是最爱国的人吧,阮镇想起小皇帝撒娇的蠢样子,不由笑出了声,小皇帝爱国   快别搞笑了,他才不爱,他爱我。   这样一想,平日里被小皇帝气得心塞的原因变成了此时愉悦的源头。   “让假皇帝消失,还有让小皇帝回宫,成交或者免谈。”   阮镇不想讨价还价,正如太后所说,黎国正处在风雨飘摇的时候,经不起拖。黎国国库空虚,要是握着绝大部分兵权的阮镇不战,其他人勉强抵挡,战争拖个四五年的,生生能把黎国给拖垮了。再加上内乱,这样一遭下来,元气大伤,无论谁当了皇帝,面对的都是烂摊子,搞不好还得做亡国之君。   暴君已经够难听了,小皇帝不应该当亡国之君的,太惨。黎国没养过小皇帝,也未曾善待过他,却在就危难的时候把他推出来,逼他挽回颓势,这样也就算了,好歹当皇帝高高在上,吃穿不愁,可要是亡了国让小皇帝背这骂名,别说小皇帝,阮镇都不乐意了。   小皇帝在边塞当乞丐,是黎国和戴国的边界,到底是哪国养大的小皇帝,那还真不好说。不过小皇帝的婆家是黎国,是铁打的事实,征远将军可是黎国的大家长。   太后答应得很快,想来她来的时候已经把这些计较思考过了,小皇帝不想当亡国之君,太后也不想。初见时的高傲,也是出于向对手求助的不甘。 第28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九)   太后是被小皇帝赶出去的,小皇帝急匆匆地赶回来,许是出于某种较量的心思,计较起自己的容貌来了,沐浴更衣,颇有欲于太后一争高下的架势。   阮镇不免后悔自己跟小皇帝赞过太后一事,在此之前,他压根都没见过太后,不过以前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隔着帘子远远瞧见过,气质上佳。   太后年轻时容貌出众,一女万家求,可这跟虞乙一点关系都没有,争风吃醋,是后宅妇人的伎俩。阮镇一向不屑于此,小皇帝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了,儿女情长了,自然英雄气短。   小皇帝刚出浴,头发湿漉漉还地滴着水,推着轮椅咕噜咕噜地就进来了,到底不是世家出生,没那么多礼节讲究,只有一腔守着自己的东西不撒手的蛮横霸道,倒也有几分野性,颇为可爱。   阮镇问他:“陛下怎么不擦干头发就出来了?”   小皇帝斜了眼坐得端正喝茶的太后,没说话。   将军可真是明知故问,他为什么而来...当然为捍卫自己的领地而来!   太后见了小皇帝本人,仍然是一片淡然,好像撕毁和小皇帝的协定的不是她,暗中追杀小皇帝的也不是她,成日里给小皇帝抹黑添堵的更不是她。   阮镇暗道,太后果然有些水平,这样的厚脸皮可真是...无话可说。君子重诺,他阮镇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对自己说出去的话还是很看重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看起来要撒泼的小皇帝。   “陛下,来,擦头发了。”   小皇帝要宣告主权,倘若不依他,他又要闹个没完,不是赌气就发脾气,总归是不然他自己好过,阮镇大不了门一关不搭理他,叽叽歪歪地还没完没了。   大好的时光,全花在鸡毛蒜皮的事上,蠢得要死。   可蠢蛋小皇帝不懂,就是生气,就是要被哄,每每都要阮镇沉了脸色把他抓来揍一顿屁股,才捂着肿得老高的屁股掉金豆豆,小皇帝性格张扬,可哭起来倔强,就是没声,眼泪倒是明白局势,就不带停的。   阮镇真的是拿他毫无办法,小皇帝没有一天是不作的,作过头了被揍,自己还委屈上了,阮镇觉得自己大概是哪里对不住别人,才有这么个宝贝疙瘩来降自己。   阮镇琢磨着,是不是等小皇帝长大了自己多努力努力,下不了床没了精力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一言不合就揍屁股没有威慑力,那分分钟按住啃了还能不怕?不可能的。   阮镇在这点上还挺有自信,为了美好的幻想中的未来,阮镇决定再容忍一次,“陛下,过来。”   小皇帝闻言撇嘴,将军听起来有点生气,还是不敢太闹,冲太后做了个鬼脸,跟开屏了的孔雀似地缓缓向阮镇靠近,在阮镇看来,实在搞笑得很,小皇帝果然是孩子心性。   他们甜甜蜜蜜地旁若无人,太后可坐不住了。   “将军,哀家告辞了。”太后起身,含笑告别。她没有欣赏别人恩爱的兴趣,小皇帝和征远将军敢在她面前大大咧咧地秀恩爱,已经是不把她这对手放在眼里了,这么大的把柄,亏得他们大方递到她手里。   年幼的君主和权倾朝野的大将军搞断袖,他们怎么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太后心里恼怒几乎无法遏制,胜负尚未定,小皇帝未免太瞧不起人,还真以为她拿她们毫无办法了,不过是个泥腿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太后哼笑,那哀家,非把你的大树给连根拔了不可,否则难解今日心头之恨!   太后走后,小皇帝乖觉许多,好像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冒失一样,阮镇将他拖入自己怀里,用布抱住小皇帝的脑袋,低笑着问:“陛下怎么了,赶走了太后不开心?”   小皇帝白了阮镇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朕不过离开将军数日,将军就红杏出墙了。”   阮镇好笑极了,虞乙一脸的妒妇相,怨气不浅,可搂着自己腰身的手臂没松开半点,抓得不要太牢。   咬住小皇帝的耳垂,含在口中捉弄,那不讲理的熊孩子就听话了,眼里水波堆叠,好不动人。   “陛下,你好可爱。”阮镇附在小皇帝的耳边拉长了语调夸他,小皇帝羞得不行,情急之下抓起阮镇的衣袖,捂住自己红透了的脸蛋。   “不许看我!”   阮镇恶劣,故意戏弄他,“那我不看了,陛下不给我看,我看太后去好了。”   “你敢?”小皇帝唰地扯下掩面的袖子,两只手捧着阮镇的脸,掰着阮镇的脑袋正对他,恶狠狠地威胁:“将军只准看我,要是看了别人,阿虞...”   “你待如何?”阮镇也十分好奇。   “阿虞...阿虞就把那人杀了!”   小皇帝说得认真,心狠手辣的样子也格外迷人,天真和罪恶的交叠,令人有种奇异的心悸。   “那我恐怕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阮镇大手托住小皇帝的脑袋,用力地吻上去,小皇帝青涩又好学,热情且温驯,阮镇觉得他的滋味,很是可口。   黎国的危难近在眼前,阮镇还是领兵去了战场,昨夜知道这消息的小皇帝哭闹不休,阮镇整夜没有睡好,小皇帝睡得浅,梦里还啜泣着,阮镇一动,他就跟惊弓之鸟一样弹坐起来,折腾人得很。   他在害怕。   阮镇只能把他抱起来,一边摇一边拍,嘴里还哼着歌,当真是在哄奶娃娃了,小皇帝攥着阮镇的头发,瘪嘴断断续续的哭,没完没了,真的是没完没了。   阮镇感觉自己头发都要被他扯光了,他才堪堪睡去,他应该是被阮镇第一次的死亡给吓住了。   “将军,你不能不去吗?”   小皇帝跪坐在床榻上给阮镇系腰带,刚刚明明哄好了的,小皇帝又反悔了。   他不想跟将军分离,也不想让将军上战场,刀剑无眼,生死由命。小皇帝最怕的,还是将军连尸首都回不来,那他怎么办,他要用什么去找将军的魂?   要是将军的魂失去了记忆,死守在边疆,虞乙没有自信自己能带回它。   “陛下,臣刚刚不是跟你说好了吗?拜托陛下坐镇臣的后方,保证臣的粮草,让臣没有后顾之忧。你答应了的,是不是?”   小皇帝神情委屈,睫毛一垂,又是一串泪珠,他的侧脸贴着阮镇的腹部,整个儿挂在阮镇的腰上,低不可闻地道:“可是我,总是害怕,怕极了...”   怕失去将军,光是想想,都已经要疯了。   阮镇握着他的手臂把他拖上来,舔掉他的泪珠,用胡渣扎他的嫩面皮,“陛下,你不相信臣吗?臣一定凯旋。”   好说歹说,总算让小皇帝放人了。   正如阮镇所料的那样,太后固然诚心相求,却一定会在粮草上做动作。   太后似乎认为,在战争快要胜利的时候,饿死阮将军的几万士兵似乎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阮镇嗤笑,他**的,老子好好跟你说话你还当老子没脾气了?   阮镇不打算马上采取反击,他想看看,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皇帝的手段。   小皇帝的手段很粗暴,带了人当场抓了太后跟面首私通的现场,把太后的面子里子都给扒了,他可没顾忌什么皇室的名声,皇室的名声,关他屁事。   “陛下!哀家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胆量心计!”   小皇帝假笑,回答:“朕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有胆子动将军。”   太后本来只是想让将军吃个暗亏,不料栽倒小皇帝这疯狗手里,完全不顾大局,完全不在乎自己退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现在就用,小皇帝不怕失了民心吗小皇帝不想再当皇帝了?   小皇帝表示,哎呦,还被你猜对了。   小皇帝被触了逆鳞,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正好他手里的势力整合得差不多了,就把戴家的老巢都给端了。   按理来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戴家的根基不是小皇帝能动得了的,可架不住小皇帝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他不需要杀人的理由,也不需要吵架的借口。   他完全可以,欲加之罪强加给戴家。搜集罪证什么的不是太麻烦了吗?先治你个殿前失仪,还有什么罪行朕再想想。   求情是吧?好,杀了。   罢官是吧?行,正好给朕的人挪位子。   他管你什么三朝元老,儒生之首,不给将军粮草,那你们就用黎国整个江山给将军陪葬!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将军都没了,黎国的社稷算什么。   小皇帝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没人希望自己的国家因为一点小事被皇帝毁掉,人一旦有了顾忌,也就有了弱点。哪怕为了稳住陷入疯狂的小皇帝,众臣也得把戴家给推出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戴家再重要,也比不过这个国家。   阮镇成功回朝,状告小皇帝的帖子跟雪花似地飞过来,大臣们给小皇帝的不按牌理出牌气得心肝疼,可是先皇只有这一个皇子,他们就是想换,也没人选换啊。   要是在亲王里面选,选谁?没人服气的,皇位谁不想要,那些王爷怎么肯服别人,那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黎国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只希望将军能好好教导小皇帝,让黎国缓口气。 第29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十)   众臣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征远将军回朝,黎国大胜不假,将军却突然失去了踪迹,凭空消失。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皇帝很镇定,没有滥杀无辜,也没有自暴自弃。   阮镇复杂地看着低着头挽着袖认真临摹字帖的虞乙。虞乙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个任性自我的熊孩子了,他身上杂糅着的沉静和傲气,颇有几分阮息的影子。   小皇帝鬓边的碎发垂下,遮住了看不出情绪的眸子,他的笔尖勾画,一个雾霭沉沉,万木峥嵘的森林便跃然纸上。虞乙小心地提起纸张,偏头看了会儿,低低地笑着道:“哥哥,阿息回来了。”   浮在空中的阮镇这才发现虞乙额上那点,缀着的殷红。   阮镇的任务被轻松完成,拥有责任感,做一个好皇帝对虞乙来说可能很难,可对阮息而言,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阮息愿意为了阮镇的安全提前陷入沉眠,愿意消耗自己的力量唤醒其他两个人格,现在让他为阮镇暂时做一个好皇帝,怎会推脱?   阮息继承了主意识,最清楚不过游戏的规则,只要阮镇的这个任务完成,阮息就能真真正正地跌入它的掌中,哪怕阮镇觉醒了记忆,也木已成舟。   精心编制的牢笼,以爱的名义,牢牢地扣住阮镇,用爱情去消磨他对自由的渴盼,阮息很庆幸,自己成功了。   在阮镇认出阮息后,白虎将本属于他的记忆尽数归还。   阮镇本来是个大大咧咧的猎神,快活地躺在属于自己的广袤森林里,他走出家乡,因为他拒绝安逸,现在,他的家长寻来了。   阮镇突然明白了黎稚漫无边际的孤独和自卑,追逐太阳的虔诚;阮息渴望得到他的偏执,与生俱来的冷淡,一遍遍更换假面的讨好;以及小皇帝的任性黏人,对他莫名其妙的恋慕。   爱美人不爱江山,是小皇帝,也是森林本意识。   他的爱人,匍匐在地上追逐着他脚步的爱人,阮镇本应该责怪它的自作主张和深沉心计,心软来得迅猛,阮镇没能沉下脸色。   阮镇无父无母,于森林几百万年的期盼下诞生。   在一片银白温柔的月光下,他□□地躺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哇哇大哭,他是有力气的小孩,哭起来不知疲惫。那一夜,夜莺婉转的歌声彻夜不休。   阮镇开始走路了,他很莽撞,总是跌倒,大榕树低垂下直指云霄的树枝,耐心地牵引踉踉跄跄的小孩走路。因为过于在意,整棵树呈抱拢的姿势护住小孩,阮镇顽皮,总会突然跌入树叶里,大榕树无奈而宠溺地抖动繁密的枝条,沙沙作响。   阮镇开始抽条,他一天比一天更高,肉嘟嘟的婴儿肥随着个子的长高消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天清晨醒来,他都会收到礼物,有时是一株饱蘸露水的月季花,有时是一串红艳艳的殷桃,有时是一只肥美的小猪仔。   森林,爱上了它的少年。   随着阮镇一天天的长大,他开始不满足困于一方天地。   他充满着好奇,活力,和探索的欲望。   森林急于改变自己,亿万年前,它是大地上的唯一主宰,那时候除了冰川,到处都是它的国土。   可是它太寂寞了,它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它幻想着这个孩子是甜糯的,爱撒娇的,柔弱的,是一株需要尽心伺候的月季花。   它用自己生命力向冰川换取了这个机会,在他的领域缩为十分之一后,一个孩子诞生了。   他和它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他野蛮,好动,顽皮,在他长大之后,他是健壮,坚强,俊美的主人。   森林觉得,自己被他主宰,为他沉沦。   当那个孩子对溪自照的时候,连鱼儿都会避开,森林的意志拒绝分享。   当那个孩子行走在草丛里,森林忍不住为他开路,剥离一切硌脚的石子和生物,用青草铺就软毯。   森林为他失去了自己的危险性。   森林让他失去了探索的兴致。   一个过于安逸的环境,一个过于溺爱孩子的家长。   阮镇开始计划逃离,他砍了许许多多的树干,日夜不休地收集粮食。   森林以为他在玩游戏,他总是这样,脑子里有数不清的古怪点子,时常捉弄榕树,逗弄夜莺。   森林温柔地注视着他,贪婪地收集每一滴从他身上淌下的汗珠,殷勤地为他提供食物。森林不敢露面,暗藏危机的森林并不好看,青年却只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   阮镇走出森林的那一天,森林正在陷入长眠。   它等待了太久,从这个孩子还是吮着大拇指好奇地看向四周开始,一直等到了这个孩子长成了健美的体魄。   森林渴望拥抱他,实实在在地,真真切切地拥抱他,而不是藉由月光抚摸他的身躯,让夜莺代替它的爱语,凭借大树保护他的安全,让月季赢得他的笑容。   森林再一次付出了代价,为自己的实体,为自己的美貌,它陷入沉睡,再醒之时,那个青年走进了别的世界。   青年朝着太阳跑去,直至脱离森林的掌控,他勇往直前,毫无留恋。   无数个小千世界,无数个思念的日子,森林失去了它的猎神,冰雪席卷了大地,厚厚的雪掩埋了那个孩子来过的痕迹。   白虎听命而来,为找寻它们顽劣的主人,他在外面游荡,乐不思蜀,拒绝温柔的慈声召唤。   他遗忘了一切,却保持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与生俱来的好奇。   森林将自己的意识撕成碎片,它的青年,总是追求新鲜感,厌恶一成不变。   而森林却只有一个,只有将自己的意识分裂,才会有不同的样子,才能让青年为他驻足。   青年永远迈向前方的步伐,坚定不移得让森林惶恐。   可它不是万能的,它的力量来自于本体的生命力,在一次次的消耗里,森林的占地面积越来越小,暴风雨越下越大。   森林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它忘记了自己是谁,可是它从未忘记爱上青年。   它要牵引它的孩子归家,冰川只给了它一次机会。   倘若青年不能每一世都爱上它,那么冰川将会关闭回去的隧道,失去了本体生命力的森林,将消弭于异世的日光之下。   只要是在追寻他的路上,消失又有何妨呢?   只要是能保持他的新鲜感,撕裂灵魂的痛处也不过如此。   森林没有见过爱情,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爱人会吸引青年,它是由植物和动物组成的,它精心观察着这些动物,揣测青年的喜好。   好在,阮镇没有辜负它的苦心,它所化的模样,都赢得了青年的欢心。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镇哥,遇见你真好。”   于无涯的孤寂中被拉起,初遇时,他是那份难得的欢喜。   “哥哥,我想要得到你。”   越是爱,越是无法控制占有欲,他走时,他是啃噬着血肉的失控执念。   “将军,我不想离开你。”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走后,他是绝对要追回的疯狂。   冰冷的湖水携带着馥郁的月季花香裹上来,无处可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月儿牙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07 00:03:46   感谢小天使席二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08 15:53:25   感谢小天使席二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15 23:38:38   感谢小天使席二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16 16:05:14   感谢小天使席二青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1-19 20:00:29   感谢小天使席二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22 22:59:09   感谢小天使席二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25 23:02:05   感谢小天使席二青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1-26 15:19:23   感谢小天使Kay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1-27 14:58:28   感谢小天使有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31 06:39:24   感谢小天使席二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1-31 16:35:08